回到深闺,她还是那个被囚禁的小姐。
若不是心里还有一丝挂念,她怕是早就抛下一切,离开这个锁住自由的牢笼,去过自己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用清水将脸洗净,将脸上的水珠擦掉,抬眉,望见镜子里的容颜,竟然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那含笑清澈的眸子,黑色的瞳孔透着一股诱人,鼻子翘翘的,嘴唇带着天然的嫩红,脸上的皮肤,也越发的白皙。
她不禁震惊,不过是数日而已,为何容颜有了这般变化?
“姑娘,该吃丹药了。”茗儿端上温水,又将一旁的丹药拿出来,她忽地想到什么,盯着茗儿问,“诺大夫,可曾说过这丹药有何用?”
茗儿冥思苦想:“诺公好像说,这丹药可以解清姑娘身上的缠绕梦魇,还有,回归最真实的你。”
小苏一怔,最真实的我,何为最真实的我?
自从服了这丹药,她感觉自己的身子有了一切微妙的变化,但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只是觉着晚上睡得踏实了,然而,每日凌晨,却觉得有些恍惚了,就像,她不是自己,又不是别人。
而一些沉睡在深处的记忆也慢慢从脑海里跳跃出来,那些画面,明明曾发生在她的梦里,如今,却变成了真实。
她甩甩头,服过药便叫她下去,慢慢抹上一层厚厚的脂粉,来掩饰自己容貌的变化。
刚整理好,芸香便进来了,她说小姐,大夫人派人来报,说是二夫人所生的莺儿小姐,没了。
她一怔:“没了,如何没了?”
“听绿茵姑娘说,今儿一早莺儿小姐的婢子去叫她起床,发现人倒在地上,人已经僵了,身上还穿着单薄的纱衣,被褥也掉在地上,乱成一团,今儿个二夫人又哭又骂的责备低下的丫头们不仔细,许是夜半人又不舒服了,起身想寻水喝,结果摔在了地上,就去了。”芸香说完,抬起头来望着主子,发现她的脸上竟然有层哀然的光。
这莺儿原为四小姐,同孙妱苓同一天出生,不过一个是凌晨时分,一个是黄昏时分。
这是不是暗示她们的命运,一个还未走到人生的辉煌时期,就已经香消玉殒了?
莺儿天生爱唱歌,所以娶了小名莺儿,字为芦,不过身体极弱,大夫曾说是因为出声时天气寒冽,未得及时保温所致,留下了恶疾,于是每到初夏、转秋、寒冬,身子骨都极其的弱,各种补药和营养从未断过,身子也不见有什么好转。
然而近日突然听闻没了,却也是令人惊讶不已。
芸香还未退下去,绿尤又急冲冲的跑了出来,脸上挂着惊慌之色道:“小姐小姐,出事了,出事了。二夫人责怪婢子们没有好好照顾主子,下令要将她们乱棍打死!”
小苏霍地站起身,乱棍打死,可是牵连好几条人命,怎么如此薄情!
“小姐,小姐。”绿尤的眼泪都出来了,“那绿惠姑娘曾在进府时对绿尤关照倍加,如今她出了事,可要怎么才好?”
小苏的眉头也轻皱了起来,她自是无力管此事,何况她原本也是个倍受冷落的主子,如何替那些丫头求情?话又说回来,孙家一向视丫头婢子的命如草芥,那些官太爷也从不过问买来的丫头们的事,无论投那个法子,都是毫无用处的。
“先别着急,且过去看看情况,再回来禀报我。”她对绿尤道,绿尤听此,也只得屁颠屁颠的爬起来,朝着外面跑去。
“去看看莺歌园那边,可有需要帮忙的?”她又对芸香道,“若是需要人手,你便留在那里罢,若是不需要,便回来告诉我情况。”
芸香一点头,倒是冷静的出去了,相比起来,她倒是更相信芸香能打探出情况,绿尤莽莽撞撞没什么脑子,不被别人利用,也都是万幸了。
如此想着,若是芸香非别人派来安插在她身边的奸细,她倒是可以知心之底的和她交。
“茗儿,且进来。”她朝着院外的茗儿喊道,她听此,吧嗒吧嗒的往里跑来,“姑娘,你唤我。”
“且去将我的大白素服找出来,莺儿没了,怎么说都姐妹一场,平时虽联系得不多,也没有过害我之心,相比,我倒是很同情她,如此年轻,便去了。”
茗儿听闻,便跑到那边去翻找衣物来,却也不太理会小苏的一番感叹,或许是太年少,她还不懂逝去的永久,和小苏嘴里的遗憾。
换上衣服,她又在院子里逗了一会儿,才见绿尤急冲冲的跑进来,一见小苏,也顾不得口渴,只是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便回答道:“小姐,可是要处置了,老爷也同意了二夫人的话,说是要在送莺儿小姐那天乱棍处置。”说完,绿尤的泪又落了下来。
小苏皱眉,既然老爷都同意,大夫人掌管家事自是无话可说,看来这几个丫头,也都逃不过此劫了。
“先回去歇歇,我且去看看莺儿,回来再做定夺。”她说完,便朝着莺歌园去了。
绕过荒僻的沁心园林,过了东和西的月眉小河,远远地,也便闻见了莺歌园传来的哭声和忙碌声,她微微皱了皱眉头,站在此处却不进去了。
“咦,小苏,你为何站在此地?”身后传来孙姚铭的声音,着实将她吓了一跳。
她微微侧过头,眼里是柔弱和清澈的泪,当下,孙姚铭厌恶的眼里便多了一抹柔和,连眉头都轻轻皱了起来。
她朝他微微行礼,掩面道:“怕里面的哀然,会禁不住悲痛。”
孙姚铭竟然是一怔。
“四姐姐多好的一个人,为何就这般去了?”她抬眉,眼里的泪越演越烈,看得孙姚铭都有了些许不忍。
“既然人都去了,六妹还是不要悲伤的好。”他道,“大哥先进去了,六妹也快要跟上。”
她点点头,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恢复了神采,擦掉那几滴眼泪,同方才淡然的模样没有了一丝区别。
方才,她是真的哭了,因为她忽然想到,若是什么时侯。她的亲人也就此离开,她该有多难过。
进入莺歌园,也无人来招待,那些近身侍奉的婢子都关押了起来,自然就缺乏人手,所以今日这么忙碌之人,多半是总管临时安排而来的。
他望了望四处,往堂里走去,看见棺材赫然的停在那里,下面跪着两个丫头,正哭着烧着纸。
她的心里突然涌上一丝凄然,望向旁边,站着的一排婢子也都哭得异常的伤心,而这里,并无二夫人和老爷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