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轮椅上,冷非鱼冲着镜墙虚荣地扬了扬下巴。镜子中的小人娇娇弱弱,媚若无骨却又入艳三分,明媚的小脸上挂着怯生生的微笑,淡淡的,浅浅的,仿佛一用劲儿,笑容就会戛然而止。她试着蹙了蹙眉,柔弱的小脸上立刻浮现一抹凌厉的气息。
“唔,和苗佛苓很像呢。”
小声的地感慨了一句,她艰难地转过轮椅。
她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所以会坐在轮椅上走红毯,本来心里不怎么舒服,可一想到新郎会躺在担架上宣誓,不平衡的心里骤然平衡了。
“小姐。”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同样坐在轮椅上的花秋黑着一张脸钻了进来。
不知道她是自己想通了,还是心里有了别的主意,这一个多月以来她安静了不少,整天整天的不说话,该吃就吃,该睡就睡。
“大当家叫我送点吃的过来,仪式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了。”
花秋面无表情地说着冷辰旭的吩咐,把自己的轮椅转到冷非鱼身侧,将放在腿上的托盘递给她。
看着上面精致的小点,冷非鱼摇了摇头:“你吃吧,我没什么胃口。”
花秋也不推辞,拿起小点吃了起来。
冷非鱼歪着脑袋看着专注着美食的花秋,这段时间,花秋吃得很努力,睡得很专心,在外人看来这才是花秋的本来面目,她一向少话,贪吃。可冷非鱼知道,她是在为身体尽快恢复储备能量。
眼神闪了闪,冷非鱼叹了口气,尽管她一直叫她“花花”,可她终究不是他。
冷非鱼坐在轮椅上,手里捧着花束,在万众瞩目中由冷辰旭顺着沙滩慢慢推着朝前。
粉色沙滩上,一道白色与粉色玫瑰花筑起的拱门下有个小小的白色木制凉亭,四根柱子上全部缠上了绿色的藤蔓,上面插满了白色的玫瑰花,亭子顶上正中央的位置,垂下一个用白色玫瑰做成的圆形吊饰,边缘上缀了一圈白色风铃,每一个都是纯白的银铸造而成。随着海风的徐徐拂动,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如泉水般悦耳,垂在四周的薄薄的白色轻纱随风舞动,如梦如幻,海鸥欢快的叫声遥遥地传来,取代了节奏分明的《婚礼进行曲》。细小的粉色沙砾上铺了一层颜色鲜艳的玫瑰花瓣,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清香,与海风中的腥味混合在一起,矛盾地交织着。
通道的两旁每隔一段距离就放了一个花台,清一色的放上纯净的白色玫瑰花束。宾客们坐在白色的,同样被玫瑰花点缀起来的观礼椅上,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坐在最前排的苗佛苓小小地擦了擦眼角,目光灼灼地看着轮椅上娇小的可人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眼角的泪水却滴滴滑落。
冷非鱼努力挤出微笑,慢慢穿过通道,“走”向仪式台。
直到这时,她才完全看清了凉亭担架上的男子。
此时他还算清醒,身上穿着白色的礼服,半靠在靠枕上,闭着眼睛微微喘气。或许是感觉到了冷非鱼的存在,男子突然睁眼迎上她探究的眼神,先是一怔,随即微微点了点头,努力扯着苍白的嘴唇,算是挤出了微笑。
在她的印象里,做他们这一行的,身上难免会带上一股煞气,与杀手的气息略微有点不同,虽然他们的目的是偷盗,但在遇到阻挠和反抗的时候会选择性的出手,所以身上的气息很复杂——一点点偷偷摸摸的猥琐,一点点贼眉鼠眼的小心翼翼,再一点点虚张声势的强硬,而她眼前的这个男子,颠覆了她所有的认知。
他身上的气息……
冷非鱼歪着脑袋想了想,终于找到合适的词——贵族、霸气。
即使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冷非鱼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一张人神共愤的脸。
棱角分明的面容,线条没有雕塑的那种钢硬,反倒透出一丝柔媚,与女子的柔媚不同,中间夹杂一点点阳刚的霸气与魄力,这是种很复杂的结合,在他的身上演绎得淋漓尽致。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让他即使孱弱地躺在担架上,也凛冽地让人不敢多看一眼。与冷漠不同,这是种睥睨天下的高傲,是让人望而声畏的霸气!
额前碎发垂下,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发隙间隐隐约约透出两道明亮的流彩,乍一看锋芒毕露,犀利至极,第二眼时却发现他的眼底流光溢彩,五彩斑斓的色彩让人沉溺,秀挺的鼻子如雨后春笋,悄悄探了出来。
冷非鱼鄙夷地撇了撇嘴,大家都是小偷,有必要长得这么高调吗?
这是职业大忌,低调才是王道。
一对新人,一个坐在轮椅上,一个半躺在担架上,宣誓完毕,两人交换戒指。
看着君无瑕纤长的手指,冷非鱼暗暗感慨:果然是做这一行的,连手指都生得这么标准,夹起钱包的动作一定行云流水,优雅至极。
因为新人身体的特殊原因,两人只在仪式上露了一小会儿面,就被送回了新房。
在姜羽艳的帮助下,冷非鱼换上了轻便的家居服,从更衣室回到卧室见君无瑕也脱下了礼服,在自己下人的服侍下喝着一碗黑不溜秋的中药,刺鼻的味道让冷非鱼泛起了轻微的恶心,
吞咽了几次总算将呕吐的感觉强行压制了下去,她随手指了指沙发,姜羽艳会意地点头,将她推了过去。
敏锐的直觉让冷非鱼知道自己在被明目张胆地窥视,镇定地吃了几口燕窝,那抹探究加玩味的眼神还直勾勾地戳在她脸上。无法再继续装下去,她将碗递给姜羽艳,抬头,迎上君无瑕的目光。
君无瑕温润地笑了笑,语气轻轻地说道:“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如果……”说到这里,他的眼神黯了黯,嘴角朝一侧翘起,勾出一抹自嘲的微笑,“如果我神智不清,你有事可以找他。”
他指着身边服侍自己的年轻男子说道:“莫曹从小在我身边,他的话,如同我的命令。”
冷非鱼点了点头,顿了顿,佯作关心地问道:“你感觉怎样,要不要先睡会儿?”
君无瑕摇了摇头,冲身边的人微微仰了仰下颚,后者会意,扶着他慢慢走到沙发前,挨着冷非鱼的轮椅坐下。
“睡得太多,浑身没劲儿。”君无瑕接过莫曹递来的白水漱了漱口,接着说道,“我今天精神不错,聊会吧,毕竟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应该彼此了解才对。”
冷非鱼讪讪地笑了笑,对这副身体的了解,她知道的恐怕与君无瑕知道的一样多,让她从何说起。
或许是为了缓解气氛的尴尬,君无瑕先说起了自己,他的语速很慢,声音很低,但语言幽默,逗得冷非鱼上翘的唇角不曾落下过。
大半个小时后,君无瑕终于累了,苍白的脸色泛起了一层黯淡的青灰。
“你先休息会,晚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君无瑕点了点头,不放心地问道:“你……不会离开吧?”
冷非鱼一愣,见他不好意思地冲自己笑了笑,违心地摇了摇头:“我看会儿书。”
君无瑕放心地躺上了床,不一会儿他的呼吸就趋于平稳。
感觉他已经熟睡,冷非鱼遣退了姜羽艳与莫曹,坐在窗边胡乱翻着手里的画册,这是书架上唯一一本有图画的书,可她仍旧看不进去。烦躁地将书卷成一个卷儿,刚想顺手扔出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举过头顶的手慢慢放下。在轮椅上坐了一个月,她的手脚早就发痒,还好后天就可以离岛回到市里,她连回去后的第一站都选好了。
贼呵呵地捂嘴偷笑,她拿眼角瞟着报纸的头版,硕大的头条配上一张彩色图片,画面颜色黯淡,可中间那颗璀璨的粉钻却夺人眼球——世界上最大的粉钻。
冷非鱼得瑟地抖了抖肩。
虽然她不爱钻石,可她喜欢手到擒来的成就感,作为她重生之后的复出,第一仗一定要拿得出手。
只是……
冷非鱼高涨的情绪突然跌落,望着落地窗外蓝色的海洋,她平静的内心此刻波涛汹涌。
只是她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想看看自己的坟墓,还有哥哥的,野花的,杂草的。
她想去看看他们最后归宿的地方。
冷非鱼微微侧着脑袋,明媚的阳光穿过玻璃,在她白皙的小脸上投出一圈橙色的光晕,浅浅的,如同上等的白色骨瓷被轻轻刷上了一层彩釉。
斜后方,两道神色复杂的眼神直勾勾地戳在她身上,掩藏了凛冽的气息,却,带着浓烈的玩味和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