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时许,金色的阳光洒在一片忙碌的苏州城中。工业园区的现代大道上,车辆往来,一片欣荣。
方圆一百米都无一十五层以上的建筑,花绫集团那三十六层高的大楼,远远望去是那般的宏伟,仿佛要直冲云霄。
在第三十三层上的大型会议厅里,全集团八间工厂、遍布全国各地的近二十片桑林的负责人,集团总部各部门的部长,一共五十来个人,坐去将近一半的座位,个个都精神万分,等待着三个月一次的集团会议。
几位秘书早早就为每人沏上了香浓的咖啡、清茶,偌大的会议厅里,空中充满浓浓的混香味。各位经理、部长借着难得的见面机会,小声地交流着业务上的事务。
亦苏坐在第一排。和她隔了两个座位的,是一直与她不和的洪部长。偶尔,两人的目光会在无意中交集,那短短的一瞬,也会擦出阵阵电光石火。
不过,这样的状况也许马上就能得到缓解。因为,即将开始的会议上,董事会将对亦苏的权限进行正式明确。
对于自己的权限到底会扩大还是缩小,亦苏倒无所谓。她相信她可以在自己的权限范围内,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最佳。她盼望着快些确定,一旦正式明确了,将减少很多人际上的不必要的纠纷——尤其是跟洪部长。
洪部长呷着咖啡,又苦又香的液体,像一条温热的细虫,缓缓在食道上爬过。她一向都不喝加糖的咖啡。
她也盼望着尽快明确亦苏的权限。过去,有很多次于亦苏意见相左,碍于亦苏的身份,她都隐忍着,大部分都听亦苏的;经常令人火大的,还有,亦苏通常抢着做一些本该她做的事,比如代替她发号施令,代替她管理部门事业。她这个部长,做得实在太窝火了。
九点正,董事长裴深海、两名董事和集团总经理进入会议厅,走上主席桌,按序坐了下来,会议厅顿时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到。“各位同志,早上好。”
坐在正中的裴深海率先发言了。
“今天又到了我们花绫集团三月一开的集团会议的时间。在此,首先对全国各地遥途赶来的经理们慰问一声,辛苦了!……”
裴深海讲话,声音不大,却是铿锵有力。四个墙角上分别都安装着音响,坐在任一个位置,都能清晰地听到发言。上午的会议开了两小时,分别由各负责人汇报了自己所辖业务的季度总结。亦苏边认真听着边作着重要事宜的记录,不觉间新拿的水笔笔芯就用去了一半。
在会议最后,裴深海亲自宣布了亦苏的权限范围。
“经董事会讨论决定,产品开发部名誉部长裴亦苏,现任职产品开发部副部长,负责协助洪黎君部长完成现有的服装类产品开发任务。除此,其他部门,有协助裴亦苏副部长工作的义务,但不用受辖……”
亦苏的心一沉,惊得半张着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权限竟然会被削减至此——只负责“现有的服装类产品开发任务”,而且是协助!言外之意,是要她听从洪部长的安排,而不能越俎代庖;更主要的是,意味着她的关于欧美风服装设计的提案,董事会并不赞成。
在座的其余人,也是吃惊不小。他们认为,董事会只会给裴家小姐升职,没想到,反而是将她的权限降到了极低——只是高组长一级、只有单项负责权的副部长而已。不过,这也证明了董事会是公平的,没有因为亦苏是董事长之女就乱授职权。因其凌厉的作风,亦苏与总部各部门的负责人,多少都有一些摩擦,很多时候,都触及了对方职权的微妙之处。裴家希望尽早锻炼这个天资过人的女儿,但也不会任由她干扰公司的正常发展。
洪部长暗暗冷哼一声,嘴角微微上扬。她也没料到董事会是这样的决定。看来有时候自己的强硬确实会给自己带来好处。
她这个全公司唯一一个直截了当和亦苏对着干的人,连裴家在集团中任职的人,都不会这么做。
裴深海有一姐一弟一妹。姐姐裴若曦从不参与家族生意,一向只喜欢逍遥地过日子,她的丈夫有着自己家的生意,也无暇顾及这头。父亲裴立苍去世后,老二裴深海继承了家族产业,而弟弟也就是老三裴龙天,在数年前试图抢夺家产,发起了一场大战,差点害得丝绸界的龙头老大花绫集团全军覆没。裴深海好不容易才稳定局势,随即永久限制裴龙天及其家眷进入集团。
这场风波过后,留在集团里的裴氏,只剩下裴深海的舅舅裴立穹一家。副董事长裴立穹拥有花绫集团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加上老一辈的辈分,在集团中颇有话语权。他的三个儿女,也在集团中身居要职,大儿子裴骏是产品生产总监,二儿子裴越是财务部副部长,三女儿裴圆圆是市场部总监。
舅舅一家在花绫集团中举重若轻,令孤身作战的裴深海很是担忧。尽管女儿裴亦苏才16岁,还在上中学,他还是将她安置到公司,希望年小却能干的她,能为他添上一臂之力。
偏偏亦苏心性高,经验不足,又过于年轻,很多事情的处理上十分不得当,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令他苦不堪言。这次洪部长的发难,背后多少也有着裴立穹的撑腰。裴立穹哪里会不知晓裴深海安排亦苏进入公司的打算,表面他对亦苏还算客气,暗地里,也时常会借助他人之手,来打击这对父女。他得知洪部长对亦苏特别不满,便暗中交待洪部长,在亦苏新提案的事情上强硬一些。
果然,这个洪部长为了自己的权力,不惜成为别人家斗的棋子,让裴立穹很容易地在董事会中,削去了亦苏的大部分职权,更是否定了她的提案。
裴深海宣布完亦苏的权限后,又讲了点别的事。亦苏紧紧地盯着他,握成拳的右手有些哆嗦。
爸爸,你用得着这么绝吗?
和洪部长理论完的第二天,裴深海便找她谈话,要她在公司里做事成熟一点。当时她就觉得委屈,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不帮着自己,反而向着外人。而且,她并不认为自己过分。洪部长处处不把她放在眼里,等于也不把董事长放在眼里,难道父亲看不到吗?
没想到,如今,竟削减自己的权限至此,与一般员工无异,洪部长完全骑在自己头上了,以后,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么?
散会后,人们纷纷坐电梯去十楼饭厅用餐。
亦苏拖着坐得有些僵硬的腿,落在人群最后。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怎样,这些从前一直迎合着她的人,瞬间商量好了似的,每一个对她释放出森森寒意,光是看背影,就宛若到了数九隆冬。
她的心打了个寒战,不由停下脚步。
她内心深知,这绝不是错觉。好现实的社会。好残酷的社会。
从包里拿出手机,只是开了三小时静音,就有多个未接来电和短信微信。她收听了青紫的一条微信,只听那一向都嗲嗲的嗓音,此时变得特别尖锐。
“苏!你姐,被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