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男!”慕远帆很激动,却不敢上前,只看着她。而花蕊儿更是双目含泪,看着陡然清醒的铁男说不出话来。
铁男却完全没有他们的激动,她长发披垂,苍白无血色的脸显出几分伤病的脆弱,虽眉眼一惯的略显霸道油滑,但裹着空荡荡中衣的瘦弱身躯及越发瘦小的脸,却让她多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态,竟无端添了些女子柔弱之气。
眨了眨眼眸,她目光缓缓自房内众人脸上滑过,知道自己还在客栈内,而之前折磨得她要死要活的疼痛竟再也感觉不到,这种浑身陡然一轻的感觉让她讶异,却没有让她放松。慕飞龙说过她的伤势很重,花蕊儿与慕远帆没有说有多重,但自己的身体她最清楚,多名大夫束手无措的重伤,不可能一夕之间消失,除非……她死了。
目光停留在床边带药香的人身上,她再次眨了眨眼,原本清澈如水的眸光带着历经苦难的沉稳与伤痛,看得皇甫苍术忍不住笑了。
“聪明的丫头!”抿唇,皇甫苍术笑得有些恶劣,“我只是施针暂时封住了你的经脉,使你感觉不到疼痛。一旦撤针,你只会疼痛更甚。”
闻言,房内众人都倒吸了口凉气。如此已算是疼到极限,若更甚,该是如何个疼法?
铁男却仍然只是眨着眼眸看着他,眸底平静,无一丝一毫的激动与惧怕之感,好像他方才说的不是自己一般。见他一味笑得恶劣,她撇了撇唇,道:“痛不痛,有多痛,我说了不算。”除了承受她什么也做不了。
皇甫苍术脸上的笑就微微僵了下,随即笑得更盛,狭长的眼眸都快眯的看不见了,身前的南星眼见他恶劣脾性发作,皱眉抢着道:“少爷神医妙手,哪会让你有多痛?你侮辱的可不只是我们少爷的医德。”
一旁的慕远帆忍不住插话道:“就你刚才所说,你家少爷也没有什么医德可言。”将病人开膛破肚后拂袖而去的人知道什么是医德?笑话!
皇甫苍术与铁男同时转眸看他,同时掀眉,一般无二的趣致目光顿时看得他脖子一缩,退到花蕊儿身后。
那南星却已起身跳脚怒骂:“你是什么东西,敢指责我家少爷?无医德怎样?若是你求医,我南星先大扫帚扫你出门!”
众人一愣,随即失笑。感情这少爷小厮一个德行,医患上门医治与否全凭心情而定,一丘之貉,全无医德之说,却偏还要争个谁先谁后。
铁男也笑,还没笑两声,却猛然涌上一阵剧烈的咳嗽,还没咳出两声,喉咙处一阵腥甜,她心知不好,极力想要压下这腥甜,眼角余光却瞥见那皇甫苍术以极快的速度抽出一根银针,一手按着她肩膀,飞快下针,被她强压下去的腥甜感猛然强烈至压也压不住,不禁张嘴吐出。
一旁南星似早有准备,快手快脚的收拾好吐血,又从一个白玉瓷瓶中取出丹丸,以不输于皇甫下针速度的手法飞快将药丸送进铁男嘴里。
几乎是本能的,铁男身子一颤就要将药丸吐出,但那丹丸却入口即化,不需吞咽,一瞬间就化作了缕缕清凉,顺着咽喉滑下,竟没有任何痛楚之感。
看见铁男惊讶不已的目光,皇甫苍术傲然一笑,挥了下手,南星便起身一声吆喝:“我家少爷要开始给病人治伤了,闲杂无关人等一律回避!”也不理慕远帆的抗议与花蕊儿的不放心,真的就差拿扫把赶人了。
末了,连他自己竟也被皇甫苍术一挥手给赶了出来,郁卒的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一群人就这么蹲在客栈天字一号房间门口,大眼瞪小眼,直到眼睛发酸,无聊到数完蚊子数蚂蚁。
房间内却一直静悄悄的,众人预想中的哀嚎喊痛始终未听闻,心中倒生出几分钦佩,看来这神医皇甫苍术也非浪得虚名之辈。却也不免好奇,铁男内外伤皆不轻,尤其喉咙处烫伤在内里,汤水不进,用药不能,颇为棘手,却不知这年纪轻轻的皇甫苍术如何下手医治。
这般等到夜幕降临,眼见得房内也无任何吩咐,慕远帆禀过母亲花蕊儿后,便打发大夫们回去了,又不放心房内情况,便差了丫头借了客栈内桌椅,倚着房前搭了桌子,要了一壶温酒,几样小菜,便与那南星推杯换盏,喝酒聊天起来。
“诶,你家少爷到底行不行?半天没声没息的,我心里也没着没落的。”几杯酒下肚,许是因为这段时日太过于劳累,慕远帆竟觉出几分醉意,他也不在意,便借着这酒意问出了心里的话。
“我家少爷不行,你行?”同样有了几分醉意的南星斜睨了他一眼,又灌下一杯酒,“漕帮绿林令都接了,少爷肯定会治好她的。”至于怎么治,就不是他一个小厮能知道的了。
“如此我就放心了。”慕远帆迷蒙的眸底闪过一抹精光,随即又恢复酒醉懵懂的样子,似有意若无意的道:“都说神医脾气古怪,能医死人就绝不救人,看来传言有误。”
“传言……传言属实。”又灌下一杯酒的南星醉意明显,却坐直了身子一脸正气地维护着皇甫苍术,“神医之名可不是白得的,就算少爷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也得为皇甫家名声着想,断不会出什么幺蛾子的。”
慕远帆抿唇一笑,如此,他才是真的放心了。
南星却凑上来一脸暧昧地看着他,笑道:“江湖盛传慕二当家铁汉柔情,慕少公子却是冷心冷面,何时换了菩萨心肠,这般在意起一个小丫头的生死?”
顺着他的话意,慕远帆亦掀眉笑得暧昧,本就笑意盈盈的俊脸带着一抹酒醉的晕红,如夜里突放的幽昙花,透出几分欲说还休的意味。他往南星那边凑了凑,却一头摔在桌子上,大着舌头掏心掏肺地说道:“小兄弟你有所不知,这小丫头可狠着呢,这般天天受着无边的痛楚,却怎么也要活着,我每天看着,看着,这心不知怎么的就揪了起来,再也放不下了。”
“你不是喜欢上那丫头了吧?”闻到八卦的气息,南星瞬间双眼发光,贼笑兮兮地看着他,一脸不屑地道:“要真喜欢上了,慕少爷你可就亏大了。看那丫头浓眉大眼,一脸霸气油滑的样儿,定不是哪家的闺秀,如何能娶进门?”
慕远帆一愣,自漕船出事铁男受伤以来,他一边忙着资金货物调度,一边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照顾铁男上,一日日地看着她挣扎求生,那目光就一日日地不能自她身上移开。他心里明白自己是放不下这丫头了,却从未想过以后会如何,更未考虑过嫁娶。如今被南星这么直白的点了出来,他竟然没有觉出半点慌乱。
难道,他心里早已有了打算?
这般想着,回头去看南星,却见那厮已醉得滚到桌子地下去了,当下忍着笑招呼丫头伙计将他送去休息,又去看过母亲花蕊儿,见她依旧忧心忡忡,便将南星关于皇甫苍术的那番话说了来宽慰她,又吩咐丫头煮了安神茶伺候她喝了才回到小桌子前,对着铁男紧闭的房门自斟自饮,一边思量着南星的话,一边等着皇甫苍术医治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