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冲见公主对徐皇后提到他,赶紧脚底抹油开溜了,他不愿面对徐皇后是有原因的,徐皇后想撮合他跟长公主朱晓君,而朱晓敏对此却蒙在鼓里,因为他的原因,朱晓君离家出走,立志为艺术而献身,皇后为此耿耿于怀。
其实皇后倒也不是个小心眼的人,闻听是欧阳冲救了她,只幽幽地叹息一句:“好事多磨,且看君儿的造化罢。”朱晓敏自然不明白她这话说的是什么,还一个劲地问道:“母后,什么好事要这么多磨呀?”徐皇后摇头长叹道:“我这两个女儿,却都是些不懂事的。”朱晓敏见母后生气,虽然迷惑,却蹙着眉头不敢再问。
诛灭倭寇,擒拿汉王一党成为龙年最后一件大事,由于东厂总督黄胜畏罪潜逃,总督一职暂且由皇上身边当红太监小江九担任,而内宫总管一职实在找不到合适人选,暂时空缺。汉王被囚禁在西华门内一座废弃的四合院里,但凡平日与汉王交往过密的朝臣都受到一定程度的牵连,或贬谪,或罢官,总之,在京城乃至全国传的沸沸扬扬的汉王谋逆案在龙年岁末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按说这次金融风暴伴随着汉王倭寇团伙的覆灭而宣告结束了罢,可事实上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样简单。
欧阳冲奉命与纪纲一起查封汉王府,韦氏及其九子皆贬迁南京,有欧阳冲的暗中引导,刑部稽查官员和锦衣卫很轻松地在汉王府井下发现了大量的假银以及假钞,却没有发现制造假银的工具和印制假银票的机器。
这个发现令欧阳冲陷入沉思之中,原本以为汉王府是假银和假银票造假的窝点,可是事实并非如此,也就是说汉王府的假银及假票都是从别的地方运来的,只要一天没有找到这个制假的窝点,这场金融案便一天不能结案。
况且坏消息还不止这些,户部运到日昌升的三千两金子却没有找到,那天为了安抚民心,欧阳冲便和户部及齐王爷朱高曦商量,将他那十万假银借来,堆在镶金箔的砖块底下,也就是说除了第一车是货真价实的金条以外,其余十五大车拉的都是假货。
即便如此,三千两黄金失踪,足令大明朝日渐空虚的国库雪上加霜了。欧阳冲这回真的是头都大了,这叫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虽然不太好听,但事实上就是这么回事。
第二次感到失败的滋味,欧阳冲好几个晚上吃不好睡不好,林如诗和娜拉便陪在他的身边,一起失眠。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七,日昌升传来消息,黄金白银比价再次拉大,现在在天桥黑市上一两黄金可以兑换二十两白银,听说黄金还要涨,理由也很简单,在假银假票满天飞经济乱糟糟的年代,民间谣言四起,说什么国家已经没有黄金储备,说什么朝廷很快要出兵高丽了,战事一起,还有比黄金握在手里更踏实的吗?是的没有,即便是普通老百姓也知道这个道理,于是乎,民间的黄金都埋藏于地下,多得多藏,少的少藏,总之,市面上难得见到一两黄金。
天桥黑市,有人进行黄金交易,这却是个好消息,至少,这算是一条线索吧。欧阳冲披上那件大氅,正准备出门,却发现工部小吏柳善带着其女柳青前来拜谢救命之恩,他们身后是冉珍陪着她的弟弟冉贵,也是来感谢他的。
柳善父女加上冉珍冉贵他们一见欧阳冲便呼啦一声跪了下去,连呼:“多些欧阳大人救命之恩。”
欧阳冲连忙将他们扶了起来,连说这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你们无需感谢。要是真的要感谢,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考大明的工科学校吧。
冉贵对工科学校不太感兴趣,只是出于礼貌性问道:“请问欧阳大人,何谓工科?与科举有何关系?”
欧阳冲笑道:“没有任何关系,工科是将科学技术应用到在现实当中,以便最好的解决问题,诸如水利建设,土木工程,甚至船舶、马车的建造,都属此类。”
冉贵眼色一暗,颓然道:“却是些下人干得粗活,这样的学校只怕没人来报。”
欧阳冲也不生气,笑道:“科举考试及第可以做官,以后,工科学校出来的高材生同样可以进入仕途,但我相信,以后会有很多为国家为社会做出卓越贡献的人,不在仕途,而是在我工科学校,我们不但培养全世界最优秀的科学家,而且要将北京国子监打造成天底下最出色高等学府和工科实验基地。”
冉贵脸色一红,缓缓说道:“冉贵才学疏浅,实在体会不了大人的深意。”
柳青却道:“大人,如果真有那一天,小女子愿意第一个报名。”
欧阳冲见她一个小姑娘,不禁好奇,问道:“你对工科有兴趣?”
柳青低头,脸色一红,点了点头。
柳善笑道:“欧阳大人有所不知,我这女儿从小不爱红妆爱工程,实不相瞒,下官有些活干不了回家还要同她商量呢。我这女儿,四岁便知勾股定理,十岁的时候,已经能看懂我画的工程图纸,如今已经超过我许多了。”
欧阳冲点头赞许到:“果然是一个奇女子。工科学校大门为你敞开,不过,并非人人都可以进来的,需要经过考试选拔,有一定基础的人才方能入选。”
柳青点头道:“多些大人提醒,小女子会努力的。”
欧阳冲见冉贵似乎对柳青此举颇为不满,但因并未婚配,也不好多说。欧阳冲心系黄金案,不敢耽误,草草将他们劝了回去,骑那汗血宝马赶往天桥天坛酒店去找沈石。林如诗和娜拉骑来的两匹汗血宝马他留下一匹,另外一匹献给了皇上,毕竟这畜生在大明朝还是相当扎眼的。
沈石见欧阳冲亲自前来,连忙将新近得到的一两大红袍拿了出来,用紫砂壶泡上,两人边品边聊。
欧阳冲问道:“沈大哥,听说最近黄金黑市挺火?”
“嗯,黄金走俏,便有人铤而走险。”沈石回答。
“最大单笔交易有多少?”欧阳冲问道。
“据我所知,天桥这边最大的交易也就是十两黄金。”沈石据实以答。
“十两啊。”欧阳冲有些失望,十两,并不符合重要性原则,也就是说并非团体作案,而是小打小闹的投机分子在攫取短期差价而已。
“欧阳兄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沈石眼光闪烁,颇为犹豫。
“沈大哥,你要是拿我当自家弟兄,便不应瞒我。”欧阳冲给沈石倒茶,一股金黄如琥珀的清流哗啦啦倒入沈石身前精致的紫砂茶碗里。
“据我所知,天桥这些黄金都是从城西大银号日昌升倒腾来的呢。”沈石压低了声音说道。
“沈大哥说这话可有证据?”欧阳冲大吃一惊,这话可不是乱说着玩的,日昌升幕后老板不是别人,正是太子殿下,这话要是传出去,有不少人是要掉脑袋的。
沈石摇摇头,沉声说道:“就是因为没有证据,才不敢轻易告诉兄弟你,怕你为此担什么干系,然而,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个内幕消息,我怕一旦事情属实,欧阳兄弟却蒙在鼓里,恐为奸人所害,故踌躇至今。”
欧阳冲自然明白他说的奸人暗指太子朱高炽,拱手道:“多些沈大哥替兄弟想到这些,还请沈大哥费心多探听一下黄金黑市场的行情和交易双方的身份以及时间和数量并及时通知我。这茶是好茶,可惜兄弟我不敢再喝了,沈大哥,告辞。”
欧阳冲站起来就走,沈石在后面笑道:“兄弟果然是个大忙人,呵呵,什么时候方能闲下来,平心静气喝一杯清茶呐?”
欧阳冲回头道:“三年之内,兄弟一定请沈大哥喝茶。”
沈石应道:“好兄弟,我等你。”
欧阳冲原本是想回到府中,让管家化装成金银贩子去日昌升淘金,可是走到正阳门的时候,却发现一个熟人,谁啊?薛家长工张顺,之间他身穿一件油乎乎的破棉袄,腰上系根麻绳,抄着双手,正在墙根晒阳阳。
“张大哥,近来可好?”欧阳冲拦住他的去路,笑问道。
“你是?”果然不出欧阳冲所料,张顺已经认不出欧阳冲来,想想也是,当初欧阳冲在玉门雪地里被薛二爷捡回来的时候,都冻僵了,而且身负重伤,蓬头垢面,比叫花子还要肮脏一些。而现在,欧阳冲精神焕发,穿戴也大方得体,但俨然一富家公子哥。张顺哪能认得出来。
“我是薛二爷救下的欧阳冲啊。”
“欧阳冲?欧阳大人?真的是您,欧阳大人,听说您都当工部尚书了,哎呀,草民叩见大人,给大人拜个早年。”说罢,将一双黑漆漆的粗糙大手伸了出来。
“张大哥这是何意?”欧阳冲一愣。
“草民都给大人磕过头了,也拜过年了,大人不该赏草民点碎银子吗?”张顺露出一口大黄牙说道。
“这,这,可我这身上真的是没带钱呐。”欧阳冲简直无语了。
“像欧阳大人这么大的官,您没钱,谁信呐?”张顺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伸手便扯住欧阳冲的大氅不放。
欧阳冲见他如此德性,也不与他纠缠,只是冷冷问道:“你带我去薛二爷家,我向他借些碎银子给你便是。”
张顺这才松手,往前走去,回头说道:“欧阳大人真是敞亮人,您请这边走,薛宅距西直门有五里,您就骑马,我跑的快,一会儿工夫便到了。”
欧阳冲见他见到银子,宁可跑断腿,不由得对这个时代的剩余劳动力的闲置而感慨万分,他们但凡有些财富,哪怕是几亩地,哪怕是几头牛,哪怕是几间房,他们也不至于穷困潦倒至此。便不再厌恶他的势利和粗俗,心中更多了一份同情,然后又想到要不是薛二爷对他细心照料,他的小命早在西域便已交代了,便问道:“薛二爷可好?”
“好。好得很。”张顺阴阳怪气地说道:“那就怪了。”
“薛二爷怎么了?”欧阳冲心中一紧,勒住缰绳,回头大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