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舌相见,玉涵眉忧心他的伤势,倒也能做到心无旁骛。这厮虽然昏睡着,却像是什么都知道一般。汤匙喂过去的水他不肯张口,玉涵眉的唇刚一旁到他,他便乖顺地张开了唇,盐水度入口中后,他还意犹未尽地吮上两下。
玉涵眉羞得面红耳赤,只道他已醒了。放下碗仔细一看,他呼吸绵长,却仍是睡着。她暗骂了几声,又只得拾起碗来哺水。
好容易哺进去半碗水,玉涵眉竟感觉到比折腾这一夜还要累!
最后一口盐水度入他的口中,那人照例吮了两下,玉涵眉想要抬头起身。那人却死死地勾缠着她的香舌不放。随后,他张开嘴,灵舌长驱直入,反攻回玉涵眉的嘴中。
他醒了?他醒了!或许他一直就醒着!玉涵眉情急之下推了他一把。那家伙哼了一声,却仍不松口,反而伸出右臂将她的头给固定住了!
玉涵眉害怕伤到他,不敢再次出手了,只得由他轻薄了去。一通技法见长的激吻之后,那厮放开她,施施然地抬眸睨着她,一正本经地说道:“妇人,你轻薄我!”
玉涵眉气得笑了,没见过这般无赖的人!她忿忿地推开帮她拢散乱的鬓发的手,说:“伤好了,有力气了是吧?我也回帐歇着了!”
修扬突然捉住了她的手,又轻轻地翻身侧卧,腾出左手将她的另一只手也给抬了起来。眸光闪动,他的眼中流转着温柔的光。他轻轻地将她的手双捧到唇间,含住了她的指头。
玉涵眉浑身一滞,也是在此时,才发现双手火烧火燎地痛了起来!她的纤纤玉手此时已是又红又肿,指尖还给烫出了几个水泡!
“妇人……我的妇人……”修扬含着她的指尖,轻轻地****着,昵喃着。
指尖的痛疼在减缓,让人心悸的暖流由指尖漫延开来。玉涵眉浑身瘫软无力,她突然觉得,这一夜的侍候,这指尖上的水泡都是值得的!
“愚蠢的妇人,你就这么巴巴地守了我一夜么?”玉涵眉明显瘦了,往日清澈如泉的眼中也有了刺目的红丝。修扬皱眉说道,“你就不知道让下人做这些事么?”
被人骂了笨,玉涵眉心里偏生还很受用,嘴上却嗔道:“谁叫你生了个怪脾气,不肯让人接近呢?如果其他人看得住你,我才不过来呢!”
“口是心非的妇人……”修扬轻笑一声,展臂将她拉上榻来,从背后抱住了她,又在她耳边柔声说道,“妇人,睡会吧。天还没亮!”
玉涵眉累极了,被他这样拥着,心中也无旖念,却因挂着他的伤势睡不着了。片刻之后,修扬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妇人,可愿听听我为什么不喜人接近么?”
这表示他完全信任她了、要对她说出自己的秘密么?玉涵眉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然后她随着他低沉的,带着感伤的倾述走进了他黑暗的记忆。
十九年前,修扬的母亲胡婉是安太傅府上的一名歌姬。她生得貌若天仙,每每太傅府大宴宾客,她都会出场献歌。庆安贵胄中有不少人都爱留连于太傅府,大半是冲着胡婉的绝色和她空灵的歌喉去的。
有一次,风流倜傥的康宁王返京了。安太傅设宴款待他。他见到如春花般娇艳的胡婉,惊为天人。一曲终了,康宁王捧着双耳玉杯一直僵在那里,酒水洒了一桌也不曾觉察。当夜,安太傅将胡婉送到了康宁王榻上。春风一度后,康宁王已完全舍不下胡婉了。胡婉的心也给风度翩翩的康宁王给迷住了。但康宁王还有要事要做,便嘱咐安太傅代为照看。
半月之后,康宁王被勒令出京,遣返封地,无诏不得进京。胡婉已身怀有孕,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她嫁给了同为太傅府伶人的琴师修敏。修敏一直就爱着胡婉,得了胡婉他欣喜若狂。当他发现胡婉居然怀着别人的孩子时,他愤怒了!胡婉的苦日子便开始了。
白天,修敏是琴技孤绝的琴师,谦逊温雅。夜里,他却极尽癫狂地折磨怀有身孕的胡婉。胡婉忍辱偷生产下修扬。修敏一直不许胡婉亲近儿子,甚至当着她的面揪打幼小的孩子!
在修扬为数不多的记忆中,只有那几夜被母亲拥着安然入睡。终于,胡婉受不了修敏非人的折磨疯掉了。在修扬三岁那年,她跳进了祈园后面那口井中!原来,她是得知了康宁王
谋反事败,全家处斩的消息。
失去胡婉的修敏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丧心病狂。白天,他仍是一派温文尔雅的君子作派,和颜悦色地教修扬抚琴。夜里,当他忆及胡婉时,便抱着酷肖其母的修扬极尽温柔地唤着“婉娘”。当他想到修扬是胡婉与其他男人的孩子时,他便用令人发指的手段折磨幼小的孩子!那时候的修扬浑身是伤,偏又是在衣衫的遮蔽之下,竟没有人发现这个幼小的孩童过着怎样的阴暗的日子!
修扬六岁那年的一天夜里,修敏再次施暴。修扬等他睡着了后,以一根琴弦将修敏勒死!然后,他悄然摸到安太傅的房前请罪——他以为他杀死的是自己的父亲!安太傅什么也没说,连夜着人将修敏给抬出城去掩埋了,又指派了府中另一名琴师教导修扬。同时,他让修扬同已是安瑶华随身侍卫的景旭一道随府中武师习武。那一年,景旭九岁,安瑶华十五岁。
“你是如何知道自己是康宁王之子的呢?”玉涵眉问。
修扬哑声说道:“自那以后,安太傅便没有再过问过我。我九岁那年,安太傅病重。他临终前将我叫到了他的病榻前。他对我说出了我的身世。但他告诫我,如果没有万全的准备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自己姓王!就算我要恢复我王姓子孙的身份,也得等正式祭过宗庙之后才行!不然,名不正言不顺!我向安太傅跪谢活命之恩,他说,我要报恩的话,便帮他护着安瑶华。如果有一天,安瑶华涉险,这世上只有我能保她一命!”
玉涵眉久久没有说话,心中感慨万千。她一直以为命运对自己不公,年幼丧母,在玉家受尽范氏的欺压。前世嫁给道貌岸然的李怀瑜,为他奔忙三年,还生下一子,最终落得个枉死的下场!没想到这世上有比她还命苦的人!难怪他不喜人靠近,难怪他一直说难以成眠!
她缓缓转身,一手环在他腰上,一手抚上他俊逸的面庞,低声说道:“一切都过去了!今后,你便是天下之主!没有人敢欺负于你,忤逆于你!”
对于玉涵眉的先知,修扬早就见惯不怪了。他反握住她的小手,柔声说道:“妇人,眉娘,嫁我可好?”
这是玉涵眉第二次听到他唤自己眉娘。他再一次求娶于她!她感觉到这一次不是玩笑!因为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灼灼的情意!她的心随之漾成一滩春水。她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低喃道:“郎君可爱眉娘?”
一听“爱”这个字,修扬的眉头皱了一下,没有急着说话。玉涵眉一腔热情却随着他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冷却下来。
他叹了口气,拥她入怀,将下巴蹭着她的耳鬓,说:“眉娘,你看,你现在已和我同榻数次,再想嫁他人也嫁不得了。等夺下庆安,一定娶你!你爱银钱,我便把整个皇宫的金银都拿给你保管可好?普天之下,能入得我眼的竟只有你!”
这话已是在说他将来只会娶她一人了!玉涵眉却无法欢喜起来。他现在能这么说,是因为眼下能近得了他身的只有她一人。等他称帝之后,天下名医之中就没有一个会治好他的隐疾的人么?等到那一天……玉涵眉不敢深想。
不知不觉中天已大亮。家臣王快端着两碗熬得浓稠的米粥闯了进来。一来王快这人是个直性子,没有想到进帐后会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二来,他没想到修扬这么快就醒了,而且有精力搂着妇人!所以,他一进门,便看到了榻上交颈而卧的两个人。
玉涵眉羞得将脸藏到修扬胸前,片刻之后又觉不妥,她急急地跳起身来。修扬低沉而愉悦地笑着,拉着她的衣襟不让她下榻。王快不愧是当年康宁王府训练有术的家臣。他立马目不斜视,放下粥便退了出去。整个过程完全视榻上二人如无物。
“都怪你!”玉涵眉自己都没觉察到,有了昨夜的守候,加上修扬刚刚表露心迹一事。她的心已完全扑在了他的身上。说话也带着娇憨的味道了。
修扬也着实饿了,眼巴巴地直瞄那两碗粥。玉涵眉当下下榻端来喂他。吃了两口,他却不肯再吃了。撑着坐起身来,夺了碗和汤匙非要喂她不可。玉涵眉见他盯着自己的手不挪眼,心里一暖。他是心疼自己呢!
一口白粥入肚,玉涵眉的眼角红了。
貌美的男子又如何?她就是心动了!她不信前世她背运地嫁了个无耻小人,这一世还会那么背运!她已和命运抗争过好多回了,不再乎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