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区是混乱的象征,是暴力与反抗的滋生地,就像安全区人们对这里的印象一样,多数人都有过犯罪行为。
这里的人很少有法律意识,社会的大环境已经如此,不免让人自暴自弃,无法安分守己,遇到执法,非但不知悔改,往往会与其对着干。
苏七是极少的没有犯过罪的露天区公民,但他却是唯一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骑在摩托上在小路上穿行时,他就已下定决心,如果遇到警员一类的执法者,他会毫不犹豫的反抗。
露天区的人见不得阳光,不像安全区那样上空有人造的臭氧,这里的阳光异常毒辣,出门不做防晒措施的话,一分钟就能把人晒伤。
苏七戴着一顶头盔,径直往东向驶去,两个小时就进入桃州市地界,来到一个叫宋寨的都市村庄,这里算是城市边缘延伸的雏形地带,有着近乎城里的便捷生活,却享受不到城里的基础设施。
不过在露天区日渐混乱衰败的趋势下,也没有什么好享受的了。
街道不宽,中间还有摊贩占着道,间或停着一辆汽车。
人来人往的骑车都得小心翼翼。
两旁房屋几乎每家门前都挂有一块黑板,写着标间、钟点房、套房出租的信息。
“标间里都有什么?”
苏七骑在摩托上问门口一个妇女。
妇女认为他不下车是对自己的不尊重,嗑着瓜子,看着对面墙壁上大屏背投的电视剧,浑不在意的道:“带厨卫,十兆宽带。”
“才十兆?我以前的家通信设施那么落后都五十兆呢。“
“那你搁家住着啊,上这儿来干吗?”
妇女瞥他一眼,继续看电视剧。
“能不能给我扩充一下宽带,网速对我很重要。”
“一千块的房子就这标准,满大街统一的,你可以问问。”
“我给你加钱。”
“你加钱别人不加啊,我不能单为了你扯一条线吧?”
“好吧,那我要住一楼。”
“一楼没标间。”
“我要住顶楼。”
“顶楼带天台,加二百。”
“天台是大家的,我不过离的近些就要加那么多?”
妇女嗑的是西瓜子,遇上一个顽固的,从各个角度试了一遍都咬不开,好一会儿没有搭理苏七,最后不得不放弃,嘴角一歪吐了出来。
“谁给你说天台是大家的,只有五楼的人能上,有门卡的。”
“那我住五楼。”
妇女将瓜子扔进盘子,拍拍手道:“跟我来领钥匙。先说好,你这摩托属于大排量,一月车位一百。还有,偷了不管。”
苏七的摩托是250,有宽体套件,属于入门级重机,他知道这个范畴,便点头默认。
交了三个月房租,苏七拿着房卡打开自己的房门,一张床,一个布衣柜,两个折叠塑料凳子,房间还算整洁,墙壁上贴着崭新的壁纸,他几乎是一寸一寸的打量着房中的一切,这种谨慎的性格已成为一种习惯。
然后在靠床的墙壁近乎顶端的位置发现了一个洞,直径大约两公分。苏七没有住过这种房子,以为是通风一类的管道,没有在意。
锁好房门,阿呆被拿出来,舒展成原来的样子,解锁了待机程序后,忙碌的绕着房子开始转圈,每个角落都不放过。它的主机上有个简易的安全防卫程序,每次到了陌生地方总要探察一番。
等它忙完,苏七抱它在身边,卸下它的外壳,为它做了一个细致的体检。
情况比他想象的糟糕,首先眼睛是肯定坏掉了,原先他还指望着能修好声卡,可是主线路回路明显受到挤压磨损,几个焊点的位置出现断裂,电路板上有灼烧痕迹,是短时间通过超负荷的电流所致,他对阿呆了如指掌,结合小利所说的事,已经能够想到阿呆为了保护她们,发动机扭矩超载所致。阿呆的发动机是两缸间歇性的,常规下只有十二马力,硬要扭矩最高峰值的话,极限能爆发十五马力,可是这样一来就会损伤自己,比如声卡之类未做过抗高温处理的硬件。
换一套视觉系统加一条声卡的价格是多少他并不清楚,当初造阿呆,得到了教研室主任的大力支持,这些东西都是他免费提供的,不过以阿呆硬件的规格来说,属于很落后的机器人,价格想必也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香江科技会展之前他的科研理念获得了学校提供的丰厚奖金,交了房租,还剩余八千,修理阿呆应该足够了。
他疼惜的摸着阿呆脑袋,实在不忍心看它现在这个惨样,一定要尽快修好它。
连日来都未睡过安稳觉,小睡两个时辰后他才起身出门。
问了问房东,宋寨正好有一家午夜商城,全店通宵贩卖,苏七踩在阿呆身后的踏板上,将动力系统切换成回流式,阿呆便成了一个匀速行驶的直立电车。只不过眼睛坏了,没有了照明灯,声卡坏了没有喇叭。
午夜商城就在宋寨中心大街的十字路口,门前有个大广场,一个形同破烂的保安机器人,动作无比僵硬的在指挥着车辆按位停放,头顶的红灯闪烁不停。
苏七从它身边经过时,机器人用一种破音响的声音道:“摩托车自行车请停放在右侧栏杆下,每小时五元。”
苏七走下来,拉着阿呆的手,道:“它是机器人。”
保安机器人眼睛一亮,道:“机器人?三小时后最好出来,凌晨两点二楼有午夜大卖场的定点活动,到时扳子帮会来监场,他们最恨的就是机器人,看我都被他们打成什么样了。”
机器人保安说完随即转过身继续自己的事情。
它的状况的确很糟糕,走一步响三下,好像随时有散架的可能。
苏七对阿呆无比疼爱,绝不会让它受到这样的伤害。
午夜商城打的就是夜晚的旗号,来光顾的自然都是年轻人,深更半夜,全是年轻人出没,经营的买卖自然不会像普通商场那样,一楼还正常些,到了二楼,首先映入眼中的就是一群体态妖娆,坦胸露背的女孩,很热情的来搭讪,而后将人领向身后一排排的********。
苏七婉拒一个又一个,最后解释烦了干脆默不作声,直接上了三楼。
东北角有个数码区,苏七走入一家专门做三维星电器售后的店铺,他在秋橙学院的教研室呆过几个月,注意到里面一半的设备都是采购自三维星,阿呆身上一半的电子元件都是教研室的张主任赠送他的,包括眼睛和声卡,其中的履带和伸缩臂都是三维星制造。所以看到这家店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很亲切。
进门苏七就对维修区一个店员道:“我的机器人要换眼睛和声卡,眼睛是hp型号,声卡随便,只要是多频的就行。”
店员头发曲卷,蓬松随意,戴着一柄圆框眼镜,眼神很平静,缓缓打量着阿呆,半晌才道:“看上去貌不惊人,还真有些不寻常,你从哪儿买的?”
苏七没什么心计,并不隐瞒:“我自己做的。”
店员摇头失笑,虽然没声音,但是情绪却很饱满,笑到后来把眼镜摘下揉去眼泪,“这是你做的?你以为我好糊弄吗?”
他觉得眼前年轻人的话很荒唐,这个机器人看上去不怎么样,但是从它的一些小动作中,可以看出它的处理器有很强的计算能力,发动机的校准也精确到一定水平,才能让它有许多传递情绪的拟人化举动,普通机器人大多僵硬,所有动作都是预先写好的程式,快就是快,慢就是慢,不会像它想快就快想慢就慢,还能中途做出挠头的姿势。
阿呆的躯体确实不是苏七做的,每个部分都是不同牌子的零件拼凑的,但是机械性连接、处理器升级、发动机校准都是他完成的,这方面没必要与一个陌生人炫耀,他不相信他不会解释什么。
对阿呆做了简单的检查,店员道:“处理器还行,其它硬件都该升级了,尤其履带,这都什么年代了,履带早该淘汰了。针对这种落后型,我们店推出了一个套餐,购买全套八折优惠,一共是八万八千八。”
这价格对苏七来说有点逆天,想也没想,道:“我只换眼睛和声卡。”
“眼睛是0.33强压,升级版防弹型的,一万七,声卡是通透立体音的,带有录音和喊话功能,一嗓子嚎出去,五千米外都能听到,九百。”
“声卡可以,但是眼睛太贵,我不要那么好的。”
店员再次确定机器人跟苏七没有关系,轻蔑的一笑,道:“小青年儿,给你普及点知识,你的原装镜比这个好多了,缩放、滤镜、透镜、红外识别样样不少,那是smc智能机器人换代前的绝版,五万都买不着。”
“没有便宜的吗?”
“这个眼睛可以适应一切常规功率,再便宜的话,对你机器人视力有影响。”
“我钱不够。”
“差多少?”
店员撇了撇嘴,这种顾客他见多了,无非是变相讨价,一般差的不多还是能接受的。
“差一万。”苏七无辜的道。
“一万?”店员嘴巴张的要吃了苏七,失笑道:“见过能砍的,没见过这么胡砍的。”
“我真的只有这么多。”
“那我真的不能卖你。”店员肯定的道。
“我赚够钱再来吧。”
“青年儿,你要是图便宜的话,直走右拐有家二手店,很少有上万的东西,你可以看看。”
苏七看着老老实实跟在身边的阿呆,道:“还是用新的吧,阿呆很久没用过新东西了。你先装声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