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皇宫中最偏僻之处,冰冷潮湿的牢狱中,波第睁开了眼。双腿上被烧焦的木块灼烧的剧痛提醒他自己还活着,他怔了会儿,抬头望向狱中唯一一扇窗,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在天际,缕缕柔和的月光攀绕过枝叶,洒进牢房。
轻柔月光映照,一袭华衣锦袍来到了狱前。
纳嘉尔微颔首,声音如风般轻柔地说:“你在牢里,我在牢外,这就是不同,而且布罗迤王现在很信任我,但你呢。”
牢房外仿佛吹来呜呜风声。
“我可以叫你永远走不出这牢门。”纳嘉尔微笑道。
布罗迤身披暗色锦袍站在牢房墙壁后的暗室之中,将两人对话听得一字不漏。
“这就是我的儿子?”布罗迤轻声反问。
“所有登上王座的都不会是被猎食的鹿,而是虎豹或豺狼。”鸠摩罗轻声,“这一点您该很清楚。”
“我想我只是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布罗迤走出石室,经历过这漫长的一夜天边已开始蒙蒙发亮。
布罗迤缓缓地行在回宫路上,身后跟着随从。寒风和朝露令他的膝盖隐隐作痛,布罗迤叹了口气,在一旁的石栏上坐下,侍从要过来搀扶他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他抬首望向天边逐渐被染红的乌云,仿佛黎明下一秒就来到,又好像永不会到来。
他忽然想起在汨罗与摩亨王作战时他亲手将金吠弓递到摩亨王手上他却说:“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命运的安排。”
风声低吟,伴随着一声极低的簌簌声,冷箭从暗处射出划破空中,在所有侍从都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命中布罗迤心口。他甚至来不及叫喊一声就坐倒在地。
“保护王上——!”侍从们连忙围拢过去,紧接着以凌厉之势划来又一支暗箭。
迅捷身影凌空划过将那支箭半空截住折为两折。
白袍轻扬。
“将布罗迤王送回寝宫,快去将医师请来。”
待侍从们抬首看那身影已飞出很远,远远地落在鎏金殿顶上,一阵风过便又不见了。
幽林沉浸在银色的光海中,繁复的树影花枝被迅速拂开,那黑影飞动得极快,鸠摩罗紧追于后。那身影高大异于常人,不像是人族,但也不像是修罗,更像是。。。。。。
鸠摩罗眉头轻蹙,林中忽然传来一声低啸,一只毛色鲜亮的隼极突兀地向空中蹿起,紧接着,林中飞起一只鹰朝着隼追去。
隼竟穿过重重云海飞到了上界之中,它飞过银河池照出个巨人的形貌,正在池边洗澡的努努兽叫了两声。猎鹰跟着它飞掠过外层的重重宫殿和参天树林,飞进了天宫最中央梵天的宫殿,它仿佛是故意引带,将鸠摩罗带入了一处漆黑的殿中,隼落下地来。
殿中立着笔直而冰冷的柱,鸠摩罗面前不远处的巨人转过身来,他睁开了第三只眼:“这是第二次,能跟上我的速度,你很不错。”
“湿婆。”鸠摩罗看向他,一字一句道。
紧接着,囚笼从鸠摩罗四周落下,另一个身影走入殿中:“你身为他界之神,怎能对我们所在之界妄加干涉?”
鸠摩罗转身看向来者,目光锐闪:“我早该想到的。”
华氏岛上炮火轰燃。狱中的波第竟与纳嘉尔同时接到布罗迤王旨意,被派去洛萨尔港和华氏岛抵御外敌,谕诏上说谁能击退汨罗敌军,便能获得王位。他们同时领军出了佐达罗城。
“这一次再也没有耍阴招的机会。”波第遥遥看向纳嘉尔,扬声道,“你我都没有。”
“我很期待。”纳嘉尔道。
“知道么?”波第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甚至开始有点儿欣赏你了,希望你从战场连滚带爬,活着回来。”
“彼此。”
进宫华氏城的汨罗军兵力较少,分布隐藏在城外的雨林之中各处。
城墙上已加筑了堡垒,波第这些天镇守在此,探子四处摸索汨罗军藏身之处,等待着时机予他们一击毙命。相比洛萨尔,华氏城的情形平静得多。
夜幕笼罩之下,整个城中一片漆黑。
黑气顺着上空飘过,飘进了华氏城中的一扇窗里。轻风拂过,黑气便化为人形落在了地面上。一点荧光自人影身后飞出,张开轻薄的褐色翅膀在屋中悄声无息地飞舞着,它的翅膀一张一阖缓缓流动着闪烁流光,停在了沉睡的波第指尖上。
波第的指尖流光闪烁,指尖上的细小血管竟有一两条隐隐向着肌肤外喷张,与血液相异的光泽流动,暗闪,“哧——”地声轻响,他的手指被从里划一个细微口子,一束纤嫩细枝从他指尖伸出。食香神褐色翅膀轻轻飞起,落在了嫩枝上,枝头开出小小零星的黄色花朵。
“真是个美好的时节。”苏摩轻叹,看向床榻上沉睡的波第,“我是你的饲养者,也是你的主人。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波第坐起身,梦游般地问:“什么事,主人。”
清晨的阳光缕缕照射,华氏城中的士兵们来来往往,脚步纷乱。
波第刚刚接到纳嘉尔死亡,洛萨尔港被攻陷的疾报,更糟糕的是黑公主的那位养女正带着她的大军往华氏城而来。波第所率领的兵力围剿现有华氏城外的汨罗军绰绰有余,却不足以和从洛萨尔港而来的那些汨罗军数量相抗衡。他当机立断决定护送华氏城的全部居民连夜赶路撤往首轮城。
漆黑的夜里火把闪烁着,被水面包围的华氏岛已经看不见了。波第左右看了看,大军护送着汨罗城的人们,在山道上慢慢地走。
这时,一个年轻将士来报:“队伍后方又遭到了汨罗军的突袭。他们杀了几个孩子掳走了几个女人,现在应该还没走远。”
“什么——”波第眉目阴沉,“抽调十人跟我去追,你带路。”
很快,他们便追上了拖着人质的十几个汨罗军,将他们全数斩杀。
“如果不是需要争取时间,我应该在撤离之前就将他们全数解决。”漆黑的树林之中,波第看向那将士,“你——是乌盖斯将军的儿子?”
将士意外地怔了一下:“是,请问大王子有什么事么?”
波第皱了皱眉:“没什么。”
前方树林之中晶莹光点闪烁了一瞬。
林间溪流上月光跳动,天空透出一片无垠的深蓝。枝杈横生的夜色之中,黑气诡袭。
数十个跟来的士兵全数毙命,在人质的尖叫声中,羽扇状树叶被风飘飘悠悠吹落,溅上血珠。
“这。。。。。这。。。。”年轻将士看着这瞬间的一切,恐惧滋生。
偌大的林间,只剩下波第将军和他了。
波第的指尖异色光芒闪烁着,他浑然不觉四周惨况,看向了年轻将士。
一个念头升起。
他从华氏城出发前往首轮城,同时乌盖斯率军赶来接应,从洛萨尔港来的汨罗军紧追在身后,按照常理来说路程来算来不及,一切都来不及。
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被汨罗军追上必死无疑。
要怎么快一些,再快一些。
男子是勇猛的士子,也是舐犊情深的父亲。如何令乌盖斯疯狂地,不顾一切地赶向这里,求得一线生机?
他不能死,红皇宫中那个位置还在等着他。
波第仿佛魔靥般挥刀向年轻将士,手起刀落,将士的头颅滚落下来。
漆黑的夜幕中波第策马回到营中,让人将一封贝叶信给乌盖斯送去。
他们护送着华氏城的居民渐渐临近首轮城,日暮降临,身后的林中传来了汨罗军冲天喊杀声。波第知道,汨罗军已经先一步追了上来,他回首看向首轮城涌出的援兵,依旧不够。
投石机上石块砸来,两军开始一场血腥的厮杀,佐达罗军的士兵们随着波第挥刀冲上去,不知疲倦地砍落一个又一个头颅,光轮的幻影之中鲜血飞溅,从清晨到日落,波第右臂已经近乎麻木了。
他精疲力竭地跌落在尸首堆上,面前一个汨罗城士兵举起阔斧照他砍来。
他的眼前光影乱晃,那人挥下阔斧传来一阵剧痛,波第左臂被砍下,但他的眼前是模糊的,连那个砍下他左臂的人面目都无法看清,只看得影影绰绰的人影,疲惫导致他近乎要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