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诽归腹诽,眼下的宴席还是要专心应付。可是眼前的歌舞却变得越来越让人心烦意乱。萧婧兰便找了个机会借口小解起身离席而去。
她跟着指路的宫女穿过了几个宫院,一直走出去很远还不见停下。萧婧兰心中起疑,忍不住出言询问。那名宫女才恭恭敬敬地说,她是奉了主子的旨意,带她到一处偏院中相见,却怎么也不肯说是哪个主子叫她这么做的。
无奈身在南朝的皇宫中,纵有千般不愿,也只能依着人家的意思行事。萧婧兰无奈,只好心中多一份警醒继续跟着那宫女前行。
两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宫院,那宫女向她指明茅房在何处,然后叫她等候她家主子片刻,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萧婧兰心中郁闷,要小解本来就是个借口,只是想出来透口气,没想到却被个不明所以的主子带到了这种冷清偏僻的鬼地方。都怪赵文铮,要不是因为看着他和那个桃花——安平公主,自己心里烦闷,也不会想到要离席。
她一边四处张望着这处宫院的布局,一边胡思乱想着如果遇到什么不善的人物,自己如何脱身。忽听有人在背后唤了她一声“萧姑娘”,萧婧兰这才回神望向来人,随即又吃了一惊,找她前来的竟然是李贵妃。
虽然吃惊不小,礼数却是不能忘的,萧婧兰赶忙行礼道:“贵妃千岁!”
李贵妃上前搀住她,嘱咐了随身的宫女出外守着,自己领着萧婧兰来到院中的一处石椅前坐下。虽然是暗地里召她到此,李贵妃面上却丝毫不见紧张与忐忑,毫不避讳地打量着萧婧兰,微微抿起的嘴角似乎带着笑意,却给人一种不可抗拒的压迫感。
她的直白让萧婧兰反应了过来,李贵妃如此关心她,今天的交谈肯定和她的身世有关。
果然,李贵妃开门见山地就道出了自己的来意:“本宫今日找你来,就是想问问关于你身世的事。”听她这么问,想必昨天李镇廷进宫面圣,她也知道了些什么。
萧婧兰瞧着她那看不出情绪变化的端庄表情,猜不透她是善意还是恶意,只得斟酌着答道:“贵妃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婧兰自然知无不言。”
李贵妃对她配合的态度并不感到意外,接着道:
“想必你也听说了,幼弟镇廷昨日入宫面圣,亲口指认你是我们李家的骨肉。镇廷一向行事谨慎,他既然敢对皇上讲明,就必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不然,这欺君的罪名可不是他一人可以担下的。
“即便如此,以你现在的身份到李家认亲,这件事也非同小可。虽然父亲病重,认女心切,皇上也不能凭着镇廷的一家之言,就贸然向满朝文武宣布这个消息……”
“所以,皇上就要贵妃找我来,就是想确认李将军的话是真是假?”
“不错,这的确是皇上的意思。如果萧姑娘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本宫见见你的真容?”
明了了李贵妃的来意,萧婧兰的戒心去了大半。既然决定了认亲,李贵妃这样谨慎的确认也就不甚在意了。
她配合地摘下面纱,左脸上的伤疤赫然醒目。李贵妃眼中也流露出了些许不忍和惋惜,更多的却是惊讶,萧婧兰知道那是因为她的容貌和亲生母亲的太过相似。
萧婧兰随即拿出了揣在怀中的玉佩。看着她用两块碎玉拼成的玉佩,李贵妃沉默良久。萧婧兰能感觉出,李贵妃似乎并没有因为找到了她这个失散多年的妹妹而心生喜悦。可纵有万般猜测,面对李贵妃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容,她只能安静地等着。
终于李贵妃再度开口:“看来镇廷说的不假。不过关于你的事,早在澶州的时候镇廷就跟父亲说过。可是那时候时机不好,又不确定你的身份,所以谁都没有跟我提过,父亲也没有说过要认下你这个女儿。可是这次父亲病重,又恰逢你出使汴梁,他老人家才这么急着想要了了这桩心愿。
“这些也都是我昨日才知道。其实,如果早些知道这些事,我一定会拦着镇廷,不许他告诉父亲和皇上,最好没有任何人知道。如此就能省去这许多麻烦……”
同是李继隆的儿女,在她的事情上,李贵妃和李镇廷的态度竟是天壤之别。看着她不曾松懈过的表情,萧婧兰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贵妃为何这样想?”
李贵妃看看她,道:“你那么聪明,又被萧太后带在身边那么久,这些事不可能想不到。你在契丹带兵,又是萧太后身边的红人,地位身份自然高人一等。而我们李家从祖父开始,就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功臣,女眷也多嫁与皇家权贵,也是国之重臣位高权重。所谓树大招风……”
她看着萧婧兰有些了然的表情,便知道她心里有了计较,于是顿了顿才又继续道:“况且认亲这件事对于你来说,并不一定是好事。看似两边都有贵人可以依靠,实则双方的依靠都存着嫌隙……”
受到两方的猜忌不得重用,李贵妃说的这些萧婧兰不是没有想过,可那些都是隐隐的担忧。既然决定了认亲,她就不愿因为过多地考虑这些而犹豫胆怯。
如今李贵妃却若无其事地说了出来,似乎是在责怪她和李镇廷行事鲁莽,或者干脆是好心提醒,可她却不愿听下去。于是有些烦躁地草草打断李贵妃道:“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贵妃现在说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李贵妃对她忽然的反驳有些意外,但并没有感到恼怒,脸上的笑意反倒更深了几分,轻叹了口气缓缓道:“本宫只是觉得,有些事永远不知道真相,反而会好过些……”
这句话太过意味深长,也许只是李贵妃一时兴起的感叹,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不久之后,萧婧兰就将刻骨铭心地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话音刚落,李贵妃便款款站起身来准备离去:“这件事皇上可能会先放出些风声,等时机成熟了再许你到李家去。”
说完,她便径直向宫院外走去,留下萧婧兰一个人在原地郁闷,她感觉到李贵妃说的话句句都在告诫她提醒她,可她句句都不愿多想。终于她甩了甩头,决定暂时忘掉这次对话,站起身回到了宴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