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上学的前一天，乐文想再见他一次。
她发短信给周晓斌：“你们今天还出去吗？”
过了一会儿，周晓斌回复：“不知道啊，晚点看情况吧。”
她的心开始悬起来，“会不会见不到了？”她想，越想越难受。
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的。在忐忑不安的等待和他见面的过程中，她的眼皮随着沉重的心情越变越沉。她想，还是睡个午觉再说吧。
她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将近落山了。
“在家好无聊啊。好想出去逛逛。”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发短信给唐颖。她的确不想留在家里。她又提出了转学的想法，家里的气氛再次变得压抑起来。再就是，也许通过唐颖可以达到见到杨明的目的。
唐颖明白乐文的想法。她随即找到了周晓斌，然后安排了几人见面的事情。
“晚上你出来吗？我带你再见见杨明吧。”唐颖回复道。
“好啊！那晚上见。”乐文的“奸计得逞”了，心里自然是高兴。
可是天已经快要入夜了，怎么样才能外出这也是个问题。刚从外面回来的母亲，正在唠唠叨叨地埋怨着乐文给她带来了不知道多大的麻烦，还说周围的街坊都在指责乐文，说她不应该想转学。
“我的事情关他们什么事！你凭什么说出去！”一想到这些，她就反感极了。
“我等会要出去，和朋友有个聚会。”她直接对她的家人说。
“不准去！哪有那么多聚会。你给我乖乖留在家里吃饭！”母亲毫无商量地阻止了她的行动。
乐文急了，她捉起包包就想往门外闯。她的母亲眼疾手快，马上把门关上，并挡在了门前。她的双眼因惊吓而瞪得大大的，她此前从未想过她的女儿会有这样疯狂的行为。
“你疯了啊！你想去哪里！”乐文的母亲惊慌失措地大吼。
“让我出去！他明天要走了，今天我要去送他！”乐文边哭边大喊。
“你哪里都不准去，什么人，要你天天去送他啊！你说啊！”母亲也急了，红着脸骂道。
这时，乐文根本就接不上话来。她只有不断地流泪，粗大的啜泣声代替了一切的回答。但是，她的弟弟也看不下去了。他不耐烦地对乐文说：“哭什么哭！天天哭，烦死了！”她的爷爷也是吓得不轻，睁大了惊慌失措的眼，指责她说：“这人真是不要命了！你说你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啊，搞到家无宁日啊！”
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竟然也说不出原因。
事情终于平息了下来。乐文只扒了几口饭，就吃不下去了。她马上放下碗筷，躲进了房间。这一刻，她需要的只是片刻的安静。
现在她无论如何是走不出家门了。她唯有打电话告知唐颖：
“喂？我出不去了。家里的人不让我出去，我没办法。”
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无奈，唐颖说：“那好吧。我找晓斌，让杨明打个电话给你吧。”
“好吧。”
不久后，周晓斌打来了电话：“喂？乐文吗，我让杨明跟你说两句吧。”
“好。”
“你现在怎么样？还好吗？”话筒的对面，传来了杨明低沉的嗓音。
“没什么，就是跟家人闹得有些不愉快。”面对他，她还是愿意坦白的。
“你这样又何必呢。”说完，两人沉默了一阵子。
“转学的事情你再想清楚吧，毕竟这关系到你的前途。”看来他还是将她的事情放在心上的：“今晚出不来，那么明天早上你再出来吧。我和晓斌还有你一起吃个早餐，我下午的车回去。”
“那唐颖呢？”她真有种死灰复燃的感觉。她心底又有了一些希望，高兴得已经问不出别的问题了。
“她不去。”
“哦……”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狗熊。”她轻轻地喊着那个只属于他们的昵称。
“嗯？”
“我……”她鼓足了勇气说出那三个字：“我爱你。”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跟一个男生那么认真地把这几个字从嘴巴里吐出来。直到那一刻，她才明白，要说出这几个字，比想象中要难千倍和万倍。如果没有足够深的爱，是真的说不出来的。
“……我知道。你的心意，我都懂。”这一刻他能说什么呢？他已经没办法再拒绝她了。
乐文的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不敢大声地哭泣，她哽咽着对他说：“你知道就好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足够了。”
然后他们又说了些什么，但是，乐文都已经记不起来了。她只清晰地记住了一点：在那个无月的夜晚，她送出了人生第一个关于“我爱你”的句子，然后再默默地痛哭流涕。
似乎爱情真的可以把一个坚强的人变得软弱。女人，最可以显示软弱的，就是她们的泪水。而这些日子，乐文的泪水很多很多。
“我真的很想很想离开，我不想再呆在那里了。”每次跟小婕说起最近发生的事情，乐文都是带着哭腔的。而小婕虽然表达能力不强，却是一个最好的听众。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默默地倾听乐文的哭诉。她似乎成了一个最可以依赖的人。
乐文说自己很想离开，却不知道自己很想离开的，到底是哪里。是学校，是这个家，还是，这种让她痛不欲生的生活。
“你说，我们会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吗？”她依旧带着哭腔，问起了这个稚气的问题。她知道，世界没有永恒的定理。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但是她就是想听到小婕回答一个“是”字。也许在爱情里得不到的安慰，可以从友情里获得。
“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情，真的很难说。”但对方的回答很让人失望。
“别想太多了，有空我和你出来散散心吧。我们可以去骑自行车。”实际的行动比口头的承诺更让人感到安慰。
“嗯，好。”
乐文知道她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无论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
早上外出比晚上容易得多。清晨她外出的时候，还是只抛下了一句：我出去吃早餐，就逃命般地出门了。此刻，她比谁都渴望逃脱。
她记得，好像在不久之前，她也曾乘过相同型号的公车，向着同一个目的地进发。不同的，还是她的心情。那时的轻快越是被深刻记住，现在的沉重就越是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她现在才明白：千万不要以为自己可以赢过回忆，它会把人压得粉身碎骨。
兜兜转转，她最后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两兄弟还是选择在那个车站接走了乐文。
她终于见到了杨明。此刻的他穿着一件修身的黑衬衫和暗色的牛仔裤，头发用啫喱水定了型，发心有几束头发竖立，会随着主人移动而调皮地跳动。她始终愿意用审美的眼光打量着他，在她眼里，只要他稍微打扮一下，就可以成为一件艺术品。
如果说他曾经是她的王子，那么现在，他更像一个骑士。只是这个骑士要保护的人，未必是她。
第一个说话的人还是周晓斌，他说：“去吃早餐吧。那边有些大排档，我带你去。”他领着乐文走向另一个方向。如果说乐文是周晓斌和唐颖之间的润滑剂，那么，周晓斌就是杨明之间的润滑油。
“想吃什么，就点吧，不用客气。”还是周晓斌说。
“要条蛋肠粉就好了。”她始终是没胃口。似乎每次要见杨明，她都不会有食欲，不论是亢奋还是低落的时候。她明明就是一个很爱吃东西的人，现在却被情绪支配着，而他就是她一切情绪的源头。
两兄弟似乎也跟着乐文的情绪走动，他们也只要了很少的东西吃。他们又闲聊了几句，乐文根本搭不上话来。她现在似乎变得越来越窘迫，想说些什么，可所有的话都啃在了喉头，即使吐出来的字眼都是苍白无力的。现在的乐文，早就失去了当初的嚣张跋扈。她像是一只刺猬，为了爱一个人，把身上所有的刺都拔掉了，到最后，却因为血淋淋的丑态而被狠心地抛弃了。可是，这又能怪谁呢？没有人有错，即使真的有错，也是命运的错。
早餐吃完了，要走了。她心有不舍地看向杨明，对方却始终不敢直视她。他的眼里带有太多的无奈和惭愧，也许还有一些更复杂的感情没被乐文看出来，但都不要紧了。毕竟对于分离，说再多的话也是无济于事的。
但是她不愿意就这样让他离去。她总是这样，明明想放弃了，可在最后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心如刀割般的不舍，然后才伸出手狠狠地捉住想离弃的东西。她突然想起，她从没送过礼物给他。这次，她想送一样东西给他，用了纪念她自己的爱情。她想，也许这样东西，也可以让他更好地记住自己。
“我想去办点事情，等会再去找你，可以吗？”她对杨明说。
“去干什么？”他问。
“等会你就知道了。”她还是保持惯有的风格，不肯过早地表示坦诚。
“好吧，等会你打给晓斌，他找到我我就出来。”他还是那样顺从她的任性。
“好。”
她和他们分别。为了安定她自己那颗总是悬在半空中的心，她选择再努力地去做一些东西。于是，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身影淹没在茫茫人海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