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门前车水马龙,人影幢幢,负责迎宾的小厮们都身着天绣苑出品的青色锦衣,看起来既齐整又大方。
朱漆大门前,墨青色水磨石铺就的宽阔路面早已被刷洗得干干净净,几乎能照出人影。
九皇子看着左边巷子里停满了各式华贵车马,便对紫逸然笑道:“看来姑妈想喝媳妇茶都想疯了,今天的赏花宴,只怕把帝都里数得着的美女才女都聚齐了。若是你不纳一两个女人,我那可怜的姑妈就要到偏僻的荒野乡下去给你找狐狸精了。”
紫逸然想起那个乌龟的故事,心里就很不痛快,翻身下了马,随手把马缰扔给一个清秀小厮,也不管九皇子,当先走进国公府。
那小厮惊喜地瞅着紫逸然,朝身后那个看紫逸然看得呆了的小厮一努嘴,笑骂道:“呆子,快去禀报夫人,少爷到了!”
另一个认得九皇子的小厮殷情地服侍着九皇子下了马,引着九皇子朝着秀漪园去了。
进了国公府的大门,迎面便是富丽堂皇的垂花门。小厮引着九皇子顺着红漆雕栏的抄手游廊往东面走,一路上经过祈年堂、怡芳阁、梅园、萱香源、摘星阁,所过之处,皆以五彩丝绸帐幔装点各处,鲜花似锦,香气袭人,各处俱侍立着锦衣童仆美婢,见了九皇子都规规矩矩地下跪请安,一路上九皇子皆是默然不语,那小厮也不敢多话。紫逸然更是黑着一张脸,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冰冻三尺的寒气。
抄手游廊尽头,便可看见那闻名帝都的芳汀水榭了。两岸柔柳依依的清新和荷花初开的馨香,使人不由精神一振,那种清澈湖水特有的湿润空气扑鼻而来,凉爽的和风吹拂着水榭中绿意盈盈的莲叶,连风中都带了一股子清爽宜人的清香。水榭中央那座小小岛屿上,各种各样的珍贵树木郁郁葱葱,两岸浓荫遮地,香花藤萝繁茂葱盛,香气扑鼻,繁花似锦的美景中,几座精巧别致的殿宇亭台错落有致,白墙青瓦,红檐飞瓴,古意盎然,在红红翠翠中格外有情致。
穿过环绕芳汀水榭的九曲汉白玉石桥,便到了秀漪园。园中耸立着一座高三丈九尺的花台,皆以上好的汉白玉石铺就,彩柱耸立,雕栏碧玉,雪白的天蚕丝纱帐随风飘舞,五颜六色的鲜花彩球垂吊下来,夹杂在雪纱间,送来阵阵馥郁花香。花台四周,各色的大花美人蕉齐齐盛开,碧绿硕大的片子宛如美女翩翩起舞的绿裙。艳丽灿烂的花瓣犹如丝绸般华丽细腻,还有星星点点的雪白米兰夹杂其中,这景致简直是天上人间!
“美人蕉……美人娇……姑妈真是好心思!”九皇子挥退了带路小厮,顺着各色石子铺就的小路,走到花台右侧的檀嫣阁。
紫逸然站在紫檀木透雕花卉十六扇屏风前,眼眸下垂,神情冷淡。
“那座花台是刚刚修建的吧,为了这次赏花宴,姑妈可是费了大力气了。”对面的卓雅阁已是香鬓丽影,欢声盈耳,虽是花木掩映,可是眼力好的九皇子,还是清晰地看清了那些笑语盈盈、盛装华服的世家闺秀。
“那个不是一向不屑于应酬这些豪门宴饮的徐太师家的大女公子吗?她怎么也来了?啧啧,想不到你的面子可真大呀。听说前一阵子,母后给太子选侧妃,徐大小姐都称病不来,可是……”
紫逸然瞪了多嘴的九皇子一眼:“别乱说,省的太子多心。”
九皇子灿然一笑,一旁侍立的王铎行了礼,垂首禀报:“侯爷,刚才老爷命人传俺,标下这就去了。”
王铎是紫逸然亲自挑选的近身护卫,国公爷不放心,当然要传过去审视一番。对于这种近似于监视的行为,紫逸然早就烦了:“去吧。不亲眼看看你的五脏六腑是什么做的,老爷子恐怕今晚怎么都睡不着了。”
王铎应命告退,紫逸然懒懒地瞅着九皇子,抢先挑他的刺:“明明知道今日美女如云,偏偏还穿着一身家常的旧袍子,你这是要和我娘打擂台吗?”
“喂喂喂,你可别胡说。你那连青楼都敢带人亲自去砸的剽悍老娘,我可惹不起。”九皇子急了,这话可不敢传到荥阳公主耳朵里去,他简直怕了这个横起来蛮不讲理的姑妈,“我怎么敢抢了风姿卓雅的紫将军的风头?要是我真的打扮的和新郎官一样,下场可就惨了,不是被那些倾心于紫郎君的如花少女的香唾淹死,就是被我那望孙心切的姑妈亲手把我打成猪头三!”
九皇子明目张胆的调侃,紫逸然却没有心思反驳,一双秋星般明亮的眸子仰望澄澈的蓝天,神魂早就飞离了这富贵奢华、琼楼玉宇的秀漪园。
王铎被一个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多说的中年管家带着,沿着红漆雕栏绕过了百花园、杏林村、鸿昭阁,穿过了一个怪石嶙峋、种满了各色梅树的园子,站在一扇精致的竹门前,那中年管家停住了脚步:“进去吧。”
彼时已近正午,火辣辣的阳光当空射下,竹门上那对银光铮亮的小小门环,闪烁着刺目光芒,王铎站在门前,整了整衣襟领袖,推门大步走了进去。
细小白石子儿铺了弯弯曲曲的一条小路,路尽头,是一个三进的小院落,黛瓦粉墙、翠竹森森,好个清幽雅致的避暑去处。
低头进了正房的门,王铎只见脚下铺着莹润青砖,前方的花梨木椅子腿儿边,是一双黑色金线流云纹的鹿皮靴,想必这靴子的主人就是紫逸然的父亲,平国公紫义宛了。
“军中曾任何职?”温和的声音淡淡地问着,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王铎不敢大意,小心回话:“标下愚钝,蒙陈将军青眼,提拔标下为陪戎校尉。侯爷又要了标下做护卫,提拔为御侮副尉。”
“王校尉定亲了吧。”
“标下家境贫寒,还未定亲。”
“王校尉看起来年纪轻轻,行事却颇为沉稳。”
王铎知道这是在问他的年龄,便直言道:“标下今年已经二十六了。”
“家中还有何人?”
“标下家中尚有老娘和妹子。”
“妹子?多大了?”
“家妹王遥,今年十八了,已定亲与朔州的霍家,待到除了服,霍家就派人上门迎亲。”
那双鹿皮靴子走到王铎面前,停住:“好小子,这番话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是。”
“起身吧,抬起头来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