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驿馆,灯火通明。
紫逸然端坐在红木剔漆高背椅上,冰雪般的俊脸绷得紧紧的,沉沉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王铎。
王铎束手肃立,眼睛盯在自己的黑漆牛皮厚底官靴上,紧紧地抿着嘴。
银蓝色烫金帖子静静地躺在黑檀木八仙桌上,紫逸然修长白皙的手指掀开帖子:“太子爷可是指着名儿请你去呢,王校尉。”
王铎低眉垂目,一副紧守规矩的小媳妇样:“标下不敢逾越,全凭侯爷做主。”
“做主?”紫逸然一声冷笑,墨玉般的眼眸中浮起一层清冷冷的煞气,“千步穿杨的神箭手,本侯怎么敢做你的主?”
王铎依旧垂着眼:“标下只是一心想为侯爷争光,没有旁的心思。”
“哦?看来竟是本侯枉顾了王校尉一片赤诚忠心呀……王校尉可是冤屈了?”
“标下不敢这么想。”
紫逸然又是一声冷笑,将手中帖子砸在王铎头上,声音里满是咬牙切齿的怒气和恨意:“不敢?你和你那妹子,有什么事不敢做?本侯倒是小瞧了你,王校尉——”怒气冲天的声音顿了顿,紫逸然慢慢地踱到他身边,“怪不得疯师傅如此看重你,原来……”
紫逸然闭了闭眼睛,叹道:“王校尉,你还有什么本事是本侯不知道的,索性一次都拿出来,也让本侯开开眼界。”
王铎抬起头,直视着紫逸然的眼睛:“回侯爷的话,标下那射箭的本事,的确是梦中所得,没有半点欺瞒。”
“那治伤的汤药呢?是不是也是你那妹子梦中所得的?”
王铎默然,一双不大的眼睛里,清光流动,透彻明亮,没有半点躲闪含糊,紫逸然看着这么一双让人无法怀疑的眼睛,还能再说什么?只得长叹一声,疲倦地朝着门那边挥挥手:“下去吧,明早随本侯去泰清殿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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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龙文鎏金熏炉内,沉水香的香雾袅袅上升,透过如雾般的白烟,王铎打量着这座极尽奢华的泰清殿。殿内以金粉为饰,将一根根雕龙横梁涂饰的金光闪闪,大殿中央,悬着数盏水晶琉璃灯,白玉为壁,雕琢着连绵不绝的接天荷花,巨大的殿柱上雕刻着飞天巨龙,五爪悬空,腾飞冲天,在烛火的映照下活灵活现。
太子今日穿着一身玉白色挑绣金色双龙的常服,头戴紫金翡翠玉冠,腰勒雕龙嵌翡翠白玉带,看起来端的是天家威仪,清贵高华,令人不敢仰视。
贾季宙还是昨天的装扮,一身万年不变的黑袍,脸色还是冷冷的,一点也没有上前迎接紫逸然的意思。
王铎瞅着黑衣黑脸的贾季宙,心里暗暗腹诽道:难不成他家里也有个管家的妹子,为了给他攒娶媳妇的钱,连身见客的衣裳都不肯多做两套。
太子和紫逸然假惺惺地寒暄完毕,宾客分别坐下后,那太子又含笑朝着王铎说道:“王校尉是本宫请来的贵客,不必拘于身份,就大大方方地坐下吧。”
太子有命,王铎不能不尊,他看了紫逸然一眼,只见紫逸然眼眸一转,示意自己坐在他身边,王铎心中一定,朝着太子跪下行礼:“标下多谢太子殿下抬爱。”
王铎刚刚跪倒,太子急忙离座走了过来,亲自将王铎扶起来,呵呵笑道:“王校尉何必多礼?你已是名震东望的神箭手,本宫怎么舍得让如此英雄行跪拜大礼?”
太子如此明显地示好,与昨日给贾季宙下马威,愣是让东望朝最炙手可热的平西侯,镇军大将军贾季宙跪了足足半柱香形成了鲜明对比。王铎不用回头,就知道贾季宙此刻一定都快被气得半死了。
太子眼看着王铎坐到紫逸然身边,笑道:“都说紫侯爷麾下英雄无数,本宫今日方才信了。如王校尉这般英豪,若依本宫看来,做个四品的都护、忠武将军都屈才了,不想在侯爷麾下,却只是一个七品的校尉。侯爷麾下真是人才济济,让本宫好生眼红啊!”
这个笑面虎一般的太子真是挑拨离间的行家里手,王铎屁股还没坐热,他又挑拨起来,王铎不敢不应,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答道:“标下能有今日,全赖侯爷一手栽培提拔,侯爷知遇之恩,标下这辈子就是做牛做马都还之不清。”
言毕,王铎朝着紫逸然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方才坐下。
紫逸然微眯着双眼,眼不错珠地盯着王铎看了片刻,心里暗暗思量道:难道这家伙一直在装疯卖傻,想要来个扮猪吃老虎?依他目前的功夫,早就不必对自己这般恭敬,反过来,本侯倒要拉拢他。可是,这家伙一夜之间,竟来了个大变身,对答起来滴水不露,见了如此奢华富丽的泰清殿也是一派淡然,压根儿不像是没见过世面,为了养活老娘才入伍的乡下佬。莫非……
转念间,紫逸然脑海中已转过了千百个念头,只听太子哈哈笑道:“王校尉知恩图报,真是性情中人!紫侯爷,本宫好生羡慕你的福气呀,竟有这么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弟兄!”
贾季宙默然独坐,端起茶碗,用透白如玉的茶盖轻轻地拨着浮沫,心里已是怒火熊熊——王铎一手神箭,大大地挫败了羽卫军一千将士的威风,这太子今日这般没口子地夸赞王铎,还不是想让自己难堪!可是,羽卫军难道不是太子爷你拉拢的对象吗?此刻你如此做法,若是让那帮心高气盛的羽卫军将士听了,只怕日后你捧着金银珠宝去,也没人看一眼!
太子也端起茶碗,轻轻地抿了一口,道:“唉,本宫爱才如渴,真想把王校尉收归麾下,叫我东望皇朝的几十万将士,见识见识犹如神话般的神箭手!”
顿了一顿,太子一双狭长的眼眸笑盈盈地投向紫逸然:“紫侯爷麾下,英豪辈出,不会舍不得王校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