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季宙语气凝重,太子也不由皱眉道:“莫非这王校尉竟藏着什么玄机?”
“我已遣人仔细打探了他的底细——临来我朝前,他只是一个人傻官小,功夫稀松平常,极不起眼的小角色。据说在军中,是出了名的脱靶手,十射九不中,气得连他的伍长都不愿再责罚他了,说是浪费口水。可是,校武场上,那神乎其技的三箭,再过三百年,也没人能超越他!再看他驯服雪狼之王的那一幕,只怕是狼神在世,也不过如此吧!依他的本事,封侯拜将不在话下,可是,这家伙居然毫不倨傲,照样被紫逸然呼来喝去,一点脾气都没有。——这家伙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太子支起身子,目光炯炯地盯着贾季宙:“大将军……可有什么良策?”
“若是陛下问起魔龙一事,还望殿下多为遮掩。本侯打算明日动身,前往西临朝……”
“不可!”听闻贾季宙竟然孤身犯险,太子急忙道,“大将军万万不可!紫逸然重伤昏迷回去,西临朝举朝上下无不怒气冲天,将军此去,凶险万分……”
贾季宙轻声一笑,伸手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若是不能亲眼看着紫逸然咽气下葬,本侯怎么能睡得着吃得下?”
言及紫逸然的生死,太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芒,贾季宙在心里将这虚伪阴险的太子骂了一千遍一万遍,嘴上却是笑得异常清朗:“本侯日夜兼程,最多十一二日,可达帝都。若是紫逸然侥幸醒转,听到本侯消息,必然拼死也要身着铠甲,手持长枪,以完美无瑕的英姿示人。唉……本侯再伺机而行,激怒于他,到时候,就算是有大罗金仙下凡,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地府领盒饭了。”
贾季宙言语中信心满满,听得太子不由也欢喜起来,脸上笑容可掬,却仍是发愁道:“如此一来,大将军深仇得报,本宫也替你欣慰。可是,此去西临,凶险莫测,唉……”
傅东与紫逸然情同手足,那日,紫逸然重伤昏迷,傅东竟像是发疯癫狂了一般,挥着一百多斤的重斩刀,朝着早已死透了的魔龙尸身砍了无数刀,直到手腕脱臼,全身脱力,瘫倒在地。等到江寒和周涛赶往凤凰山西岭,清理现场时,魔龙小山一般的身躯,已被砍得血肉模糊,满山满谷都是碎肉血块,惨不忍睹,就似那修罗地狱搬到了人间,血腥气之浓烈暴戾,使得方圆二十里的各种猛兽凶禽纷纷出洞离巢,疯狂逃窜,不敢在凤凰山西岭呆下去。就连那坚硬坚固刀枪不入,堪比黑曜铁的魔龙骨架,也被傅东砍得伤痕累累,可见傅东心中之痛怒是何等激烈!这次贾季宙送上门去,傅东岂有让他轻易脱身之理?
可是,据江寒所言,那神秘莫测的黑衣人一直在贾季宙心中盘桓不去……或许,魔龙之死,与这黑衣人有关?总之,不亲自去西临一趟,弄清魔龙之死的真相,贾季宙誓不甘休!
微微眯起眼,贾季宙悠然道:“本侯与傅东将军,被世人并称沙场修罗,本侯真的想去瞧瞧傅大将军的风采……”
贾季宙的悠然自信使得太子心情大好,心中郁闷之气一扫而空,不顾地上的碎瓷玉渣,大步走过来,把着贾季宙的臂膀哈哈大笑:“大将军一言,本宫再无后顾之忧!今日晴天丽日,风光如画,咱们兄弟二人何不迎风把酒,畅所欲言?”
看来这皇贵妃腹中龙子真是太子心头大患,为了除去紫逸然和皇贵妃,高高在上的太子竟然放下身段,和自己称兄道弟起来。贾季宙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恭谨:“殿下请慎言,皇上最忌皇子结交文臣武将。殿下抬爱,本侯心领。这壮行之酒,留待将来吧。”
贾季宙的滴水不露,使得太子心中不悦,可是目前他还需倚重贾季宙和他手中掌控的西路军、羽卫军,无论如何,都不能开罪这手握东望朝一半兵力的大将军。心念至此,太子呵呵笑道:“如此,本宫就静候大将军如愿报仇的佳音了。”
贾季宙心照不宣地陪笑两声,瞥了一眼太子脚下金银线挑绣双龙的锦靴,靴尖上绣着的白色祥云已渐渐透出殷红的血色,而太子却笑容温和,若无其事,就像是被碎瓷片扎进靴底,血水直流的人不是他,却是贾季宙一般。
要照着贾季宙三年前的性子,必定会笑眯眯地拉着太子高谈阔论滔滔不绝,看这个装b的太子有多少血可以这么不要钱地流淌,不把这个虚伪得让人恶心的家伙弄晕过去,他就不姓贾!可是,自从父亲兵败身亡,他的性子就变了,变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照镜子了。心里暗叹一声,贾季宙盯着太子的眼眸道:“太子殿下,您的脚……”
“无妨无妨!区区小伤,何足挂怀!”太子脚下疼痛钻心,可是他却笑得愈发灿烂。
贾季宙嗯了一声,又劝道:“太子生性坚忍,自是不将此等小伤放在眼里。可若是陛下得知,只怕侍奉殿下的梁尚监等人难逃重责。”
言毕,贾季宙躬身微礼,转身而去。
太子望着贾季宙那伟岸强悍的身影消失在东面的回廊,脸色突然一白:“梁璐!佳玉!”
等泰清殿总管尚监梁璐和四品女官佳玉匆匆赶来时,太子脚下的水墨岩砖已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梁璐一急,便脱口说道:“殿下,传太医吧!”
“狗东西,你还嫌本宫的日子太舒坦了吗?”
梁璐这才醒悟,也顾不得地上满地的瓷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张嘴就要求饶,太子不耐地低喝道:“罢了!还不快起来!悄悄去唤佳慧来,带上药箱。佳玉,扶本宫到寝殿去。”
待到佳慧将太子那被鲜血浸透的锦靴脱下来,从脚底挑出三片碎瓷片时,不禁眼圈一红,泪珠扑簇簇地直往下掉。
太子已经疼得满脸惨白,额头大汗如豆,却笑着安慰道:“不怕不怕,比起昏迷不醒的那个家伙,本宫这点皮外伤,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