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逸然从没见过这种女人,装腔拿势地戏弄了人,居然还像没事人一样在自己面前晃悠,可怜母亲贵为皇朝唯一的嫡公主,昭武帝的同母胞妹,却对一个寒门女子百般讨好,当下就忍不住一股子怒火,咬着牙根冷笑道:“王姑娘操心了,何不进来歇一歇,喝杯茶?”
一时院内院外静了下来,八皇子看着脸色紫涨,眉眼发狠的紫逸然,心里叹息着:这王姑娘倒真正是望山命中的魔星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紫逸然,居然被两张药方子,一句话气成了这般模样,说了出去有谁会信?
傅东也见了那两张药方子,对王遥愈加疑心,一双冷冰冰阴沉沉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院门。
王遥身着米色细棉布长裙,因着秋日凉爽,又套了一件鹅黄色绣着兰草的云锦比甲,戴着一顶米黄色三层软罗纱的帷帽,手里提着一个碎花布的大包裹。刚一进门,紫海就朝着她叩头道:“王姑娘,请您治小的大罪,您要的那些药材,小的无论如何也备不齐呀!”
王遥脚步一滞,又听紫逸然道:“本侯才疏学浅,倒要请教请教王姑娘,吞烟兽,龙非龙又是什么东西?
紫逸然嘴里说的是请教,却直起身子,坐在步辇上,居高临下地盯着王遥,那烈火燎原般的愤恨炽热目光,恨不得把那三层软罗纱焚成灰烬!
王遥微微抬起头,正要作答,却听门外一个惊奇的声音道:“世上怎有这种神兽!国公爷,这位神医,老朽怎么从未听说过?”
平国公对自家娇妻无缘无故地相信一个小丫头片子,竟放手让她给紫逸然疗伤,很有些不满,却又不敢在荥阳公主面前表露出来,这才进宫再三哀求太后,又亲自上门请了早已致仕在家养老的前国手正三品御医正姜瑜,还没进门,就听见紫逸然和王遥呛了起来,心里不由大乐——儿子,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早晨还非要这王姑娘给你疗伤不可,又恐吓又威胁地把人家弄来,不到半天的功夫,就闹成这样,真是活打了嘴巴了!哼哼,小兔崽子,姜还是老的辣,不服你老子是不行的!
平国公心里得意,脸上不免带出几分来,大步走进院子:“王姑娘,犬子甚是看重你的祖传秘方,不知凭着这神秘药方,不知几日能治好犬子?”
“小女全力而为,不敢随便断言。”
平国公又转头去问姜瑜:“姜大人,您老已看过犬子的脉案,以您看来,犬子这伤若要痊愈,最少要几天?”
身形清瘦却精神矍铄的姜瑜闻言一笑,抚了抚垂在胸前的三绺雪白长髯,缓缓道:“魔龙生性凶悍,以各种剧毒蛇虫为食,全身上下,爪甲鳞片,无一不是剧毒,哪怕喷出一口气来,周遭花木无不枯萎而死……”
傅东想起当他进入那凤凰山西岭的谷底时,只见一片血海,茂密遮天的树木藤蔓,尽皆枯黄凋落,光秃秃的树干上,还吊着几条身形庞大,来不及逃脱的巨蟒,却是浑身乌黑,鳞片渗血,腥臭带血的涎水直往下淌,一看便是中毒而死。那种惨景,饶是傅东这种久历沙场之人见了,也不禁胃内翻腾,差一点将隔夜饭吐了出来。
紫逸然也想起那日情景,那可怖的利爪穿破胸膛的疼痛和窒息……只听姜御医又问道:“听说那魔龙一爪抓穿了小侯爷的胸膛,可是,为何未将小侯爷的心脏摘出来?”
紫逸然下了步辇,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搀扶着,倚坐在朱漆回廊栏杆上,笑道:“晚辈实在是无法上前行礼,还望老大人见谅。”
姜御医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捻须沉思道:“魔龙生性凶残,最是嗜好吞食活物的心肝肺肾,想必是小侯爷身边的兵士护卫冒险挑衅激怒于它,魔龙生性桀骜,这才弃小侯爷不顾,否则,小侯爷早就被他挖心掏肺了。”
这姜御医不愧是经历了三朝的老御医,年近八旬,依然腰板挺直,声音清亮,思维敏捷,寥寥数语,边道出了当日场景。
是王铎!虽然当时紫逸然神智涣散,却是常年厮杀于疆场,身手甚高,警觉性更是异于常人,对一旁发生的事情倒是记得清楚——是王铎不顾性命撩拨魔龙,不然那噩梦般的利爪,早就挖出他的心了。思及此处,想起早晨对王铎的咄咄相逼,倒真是有些忘恩负义了,紫逸然有些歉疚地看了王遥一眼,却见王遥一直面朝着庭院中那一片艳姿明媚的菊花,专注凝神,对这边的问答丝毫不感兴趣。紫逸然心里的怒火腾地又窜了上来:你就这么不愿意给我疗伤吗?先是拿出两张百般刁难的方子,现在又对我受伤的经过听都懒得听,哪里有一星半点为医者的谨慎慈悲,我若死了,一定拉你殉葬!
紫逸然苍白失血的脸上厚厚的结了一层冰,寒星般耀眼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王遥不放,就差没射出两支冰箭来。
平国公见了儿子这幅模样,心中不由地扼腕叹息——这个儿子怎么说都是十三岁带兵,十六岁拜将,二十三岁封侯,刀枪剑戟,无一不精,史书典籍,无一不通,人物秀美,气度高华,说是少年天才也不为过。别看平国公平日里见了紫逸然不是骂就是撵的,其实,有这么一个谁见了都眼红的儿子,平国公心里还是很得意的——只有自家种子好,才能长出这般惊才绝艳的好苗子来。
只可惜,这小子生来一副万事不惊不宠的样子,哪怕是天塌下来,也是淡然一笑,常常气得平国公直跳脚,就连昭武帝也是纳闷的紧——爹娘都是动不动就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的嚣张模样,怎么生下来的孩子就活像是修了几生几世的老僧转世投胎,淡淡然,温温然,波澜不惊,刀枪不入的,真怀疑这一对活宝夫妻是不是逛庙会时抱错了孩子!谁想今日竟转了性子,人家王姑娘好好地站在那里,一声没吭,就把他气成这般田地,若是将王姑娘纳入府中,只怕这小子早晚被这王姑娘气得吐血,就没功夫来气老子了!平国公心里一动,准备今晚跟荥阳公主谈谈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