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华禄堂的大门,绕到抄手游廊,芳篱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碧色琉璃瓦,恨恨地道:“真是……我们累死累活地侍候少爷,没有一个好字,那个贱女人不过是张张嘴的功夫,公主就把她捧到天上去!”
珍珠吓得四周打量了一番,这才低声抱怨道:“芳篱姐姐,咱们怎么敢议论主子的是非……”
芳篱冷笑一声,很看不上珍珠的胆小怯懦:“怕什么,那些想要嫁到侯府的小姐们,哪个不知我是少爷的大丫鬟,谁不紧着巴结讨好我,就是一品二品大员的嫡小姐,也得上杆子巴结我,一口一个姐姐叫着,还给我送荷包送手镯子,可是你看那个穷酸贱女人,只知道使唤咱们姐妹,一文钱的打赏都没有!不知傲个什么劲儿,就算是以后进了侯爷府,也不过是跟咱们一样的奴才秧子罢了,说不得少爷玩腻了她,冷在一边,连咱们都不如呢!”
珍珠愣了一下,芳篱斜了她一眼:“别以为那个贱货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就是真清高。见了咱们少爷的女人,哪个不想嫁到侯府,哪怕是做小做妾呢!那个贱货,欲擒故纵,欲迎还拒的,勾引男人的手段跟青楼里的婊子没两样……公、公、公、主……”
芳篱一转脸,只见荥阳公主满脸杀气地盯着自己,吓得魂飞天外,两条腿一软,瘫成了一团:“公主,奴婢该死!奴婢……”
荥阳公主扶着知画的手,俯视着瘫软在她脚下的芳篱,声音冰冷刺骨:“把这个眼里没有主子的狗奴才给本宫拉出去打五十板子,全家一起发卖,把这个狗奴才卖到窑子里去,让她好好学学那些勾引男人的手段!”
芳篱吓得魂都没了,一个劲儿地把头磕得梆梆响:“公主饶命,公主饶了奴才吧!奴才这些年尽心尽力地照顾少爷……”
“呸!”荥阳公主一口唾在芳篱脸上,咬牙切齿地道,“王姑娘是然儿的救命恩人,连本宫都恨不得长长久久地把她留在然儿身边,你这贱婢,居然敢……李嬷嬷,唤了人牙子来,给这贱婢灌了哑药,全家发卖!”
芳篱惊惶过度,两眼一翻,昏了过去。荥阳公主又瞪着珍珠:“这个贱婢……”
珍珠吓得魂飞魄散,跪着连连磕头:“公主明鉴,奴婢不敢有二心,奴婢一定好好侍奉王姑娘!奴婢劝过芳篱姐姐……”
李嬷嬷知道珍珠胆小,多是被芳篱挑唆威逼,见她吓得一脸惨白,汗珠子顺着额头往下滚,有些不忍,便劝道:“王姑娘性子清冷,和这丫头还说上几句话,若是把这丫头卖了,怎么跟王姑娘说呢?”
“算了,快去侍候王姑娘吧!“
珍珠如蒙大赦,顾不得去擦脸上的泪水汗水,朝着荥阳公主和李嬷嬷分别磕了一个头,急忙起身朝着怡芳阁去了。
“唉,这王姑娘也真是规矩多,为何不让本宫去鸿昭阁呢?本宫真想亲眼看看然儿,哪怕喂他喝一口水也好呀!”
李嬷嬷不知如何接话,荥阳公主又自言自语道:“也不知然儿怎样了,昨夜可真是险哪!”
被荥阳公主心心念念地惦记着的紫逸然,此刻正泡在硕大的黄杨木浴桶内,已经昏了过去。侍候他的小厮一峰一默急得团团转,两人互相推让:“一默,少爷昏过去了,王姑娘说,清醒时泡复生汤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药效,你去扎少爷的手指头吧!”
一默瞅着那根又粗又尖利的钢针,吓得直哆嗦:“娘呀,这么粗的针,扎进手指尖,就是僵尸也得跳出棺材诈尸了!要是少爷疼醒了……”
一峰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良好精神,把一默往前一推,自己往后退了一大步:“少爷平日里最器重你,大胆扎吧,少爷不会怪你的……”
一默拿着还没一钱重的钢针,就像举着千钧万斤的物件一般,不但手抖个不停,就连身子都抖了起来。一只手突然抽走了一默手中的钢针,飞快地在紫逸然垂在浴桶外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指尖一扎,一默感激的差一点涕泪交加,还没说出感恩戴德的话来,只听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紫逸然彻底地清醒了,甩着鲜血直流的右手,饿狼般绿幽幽的眼光瞪着一默:“是谁?”
一默赶紧指着身后的一峰:“是他!”
话音乍落,却见自己指间亮光闪动,一根尖厉无比的钢针正夹在自己的两根手指中!一默差一点哭出来:“该死的一峰,你扎了少爷的手指头,干嘛把钢针塞到我手里!”
一峰手里也有一根钢针,紫逸然恶狠狠的眼光瞪得他都快尿裤子了:“该死的一默,你扎了少爷的手指头,干嘛把钢针塞到我手里!”
一默一峰还没来得及打口水仗,门外已响起了王遥清亮的声音:“嗯,反应敏捷,中气十足。看来两位精神头很足嘛,紫管家,小女以为这两个小厮还可以继续服侍紫侯爷,不需要找人替换他们了。”
一峰一默顿时苦了脸,两人面面相觑,有口难言。——若是揭穿王遥的话,向少爷告发,是王遥扎了少爷的手指,那岂不是坏了王遥的名声?到时别说是那个孝妹如母的王铎挥着拳头找他们算账,就是国公爷和公主,也不会轻饶了他们!唯今之计,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了。唉,谁叫自己多嘴多舌,在少爷面前屡次嘲笑那傻乎乎的王铎呢?你看看,这王家的人,个个心眼小如针眼,一有机会就报复回来,唉!
跟在王遥身后的紫勇连忙点头应诺,让跟着来替换一峰一默的两个青衣小厮走了。真的要咱们哥俩再侍候少爷一天?!一峰一默昨夜眼睛不眨地陪着紫逸然熬了一夜,早就头晕眼花两腿发颤了,可是这、这、这可恶霸道奸诈的女人……一峰一默只敢在心里痛骂王遥,脸上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可怜模样,生怕王遥瞧了不爽,再找机会收拾他们。
十指连心,紫逸然疼得差一点再次昏过去,但在王遥面前,却是一身龙马精神:“王姑娘来得好早呀!”
此时已日上三竿,紫逸然话语中的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王遥扬起戴着帷帽的脸,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叹道:“正午了,珍珠,去传午膳,叫玛瑙把那个南越国进贡的月涎香焚了,那个香味道淡雅悠长,午睡时用着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