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公主一呆,翡翠玛瑙各带着两个小丫鬟朝他们夫妻两磕了一个头,就向厢房去了。
碧玉低声解释道:“王姑娘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沐浴,不过她动作很快,最多再等一盏茶的功夫。”
荥阳公主嗯了一声,平国公有些尴尬地道:“鱼儿,你看这……”
让一个大男人等着一个姑娘家沐浴更衣,是不是不太像话?荥阳公主也想明白了,挥挥手,让平国公先走了。
平国公急匆匆地回了华禄堂,服侍他的小厮赶忙捧上家常的天青色流云纹素锦长衫,卸了白玉冠,只簪了一根墨玉长簪,收拾完毕,一边站着的紫勇奉上了凉茶,平国公将将抿了一口,只听门外小厮禀道:“苏护卫求见,说是朔州霍家有人在打听王校尉呢。”
其实苏林压根不知道如今王遥正在国公府给紫逸然疗伤,不然,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不知死活地来给王铎上眼药。
朔州霍家?难道就这么着急了?平国公眼底一抹精光掠过:“叫进来吧。”
单论长相行事,苏林自然比那傻不愣登的王铎强出几百丈,平国公看着苏林恭谨利索地行了礼,等候自己问话,嘴角弯起一个淡淡的微笑——嗯,是比那个傻二球强多了。这两人还是好兄弟呢,一个精得像猴儿,另一个傻得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两人竟成了好兄弟,真是咄咄怪事!
平国公不开口,苏林也不敢多嘴,恭恭敬敬地束手站着,随时等着平国公的吩咐。
平国公脸色淡然宁静,慢慢地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玄玉扳指,玉润的光泽淡雅舒爽,是当年荥阳公主赠送的定情信物,二十多年来,平国公一直戴着抚摸着,这玉也就通了灵气。
“说罢。”
苏林只觉那股子上位者特有的凌厉威势顿时一轻,胸口心头也没有那么憋闷了:“今天一大早,霍家三管家请了奴才去万花楼……”
“是苏校尉吧!”苏林赶紧应了一声,平国公继续抚摸着玄玉扳指,眼神中却有一丝不悦,“苏校尉并非府中家奴,不必以奴才自称。”
没想到平国公如此在乎一个称呼,苏林顿时紫涨了脸皮,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是。标下明白了。”
紫勇有些纳闷,弄不清主子的心思了——那个傻乎乎的王校尉不愿意作家奴,主子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这苏林一脸的精明能干,自愿做国公府的奴才,主子却生气了。难道,这世上竟突然变了风气,傻的反倒成了稀罕货?
平国公漫不经心地端了粉彩百花闹春茶盏,又喝了几口茶,苏林见平国公已有几分不耐,急忙掏出袖中的银票,双手递了上去:“这是霍府管家孝敬的,想要打听王校尉在府上是否得用……”
平国公最恨府中一切事务外泄,府里小厮丫鬟管事婆子都是家生子,祖孙几代都被捏在平国公手里,是以国公府里大小事情,竟没有一丝半毫漏了出去,就连皇帝都不止一次在平国公面前酸溜溜地说道:“爱卿治军严厉,治家更是一把好手,皇宫里的秘事都能被传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可是国公府买菜大娘的嘴巴都比朕的死士还要牢靠。”
霍家胆子比皇帝还要肥,竟敢收买府中护卫,不知死活地打探国公府,霍家触怒了平国公,王铎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出乎意料的,平国公淡淡道:“银票你就收着吧,实话实说就是了。”
苏林一愕,愣在当地,等他反应过来时,平国公已离了花厅,去书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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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瓮牛骨浓汤,一盘子牛腱子肉,一大盘馒头,一砂锅九菇山鸡浓菌汤,一大碗卤牛筋,一大碗绿油油的鲜蔬汤,将沉香木高腰香几挤得满满当当,紫逸然泡完了今日的第三次药浴,穿着半旧的珍珠白云纹暗绣锦衣,束着白玉腰带,坐在搭着青绿闪金锦缎蟒纹椅搭的红木椅子上,一边吃一边心里发狠地诅咒王遥。
荥阳公主一进门就看见她的宝贝儿子正精神百倍的用膳,而且胃口很好,当时就落了泪,刚刚进门前对王遥的不满怨怼顿时烟消云散。
“咦?这汤怎么是生的?”紫逸然好容易喝了一口鲜蔬汤,立刻皱起了眉头。
芳萝小心答道:“是王姑娘……”
“我喝我全喝光,拜托你,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起这倒胃口的三个字了。”紫逸然端起那白底蓝花的大瓷碗,三两口就将那绿油油的怪味鲜蔬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紫逸然自小习得宫廷礼仪,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文雅高贵,就算是在军中粮草久运不至,和将士们一同啃草根树皮,他那不紧不慢斯文儒雅的动作都令人汗颜,谁知在王遥的刺激下,他就变得如此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荥阳公主看得呆住了,握着丝帕捂着嘴,定定地瞧着紫逸然,好像眼前踞案大嚼的不是她的儿子,而是一个化作了紫逸然的妖怪。
李嬷嬷一进门,看到的就是母子如此诡异的相处场景。——荥阳公主一副如遭雷击怔然游魂的呆滞神情,紫逸然则是咬牙切齿地大嚼特嚼那一大碗卤牛筋,就好像他嘴里嚼的不是食物,而是与他纠缠了三生三世的仇人的血肉筋骨。
一峰一默费力地抬着一大桶热气腾腾的汤药进来,汤药中那股子辛辣味使得荥阳公主忍不住皱起眉——这就是那所谓的复生汤吗?然儿不知还要再泡多久呢?
荥阳公主心疼儿子,却也不敢去问王遥。她在王遥面前演了一场儿伤母心忧的苦情戏,好容易打动了那铁石心肠的王遥,获准来看紫逸然一眼,若是她再贪心不足地问东问西,万一惹着了王遥的脾气,剥夺了看儿子的权力,那岂不是要活活急死她吗?可是,这汤药……
紫逸然已经被折腾得没脾气了:“还能休息多久?”
一峰:“无休,即刻药浴。”
紫逸然推开碗筷,站起身,以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气势走向那浴桶,李嬷嬷赶紧说道:“少爷,这里有复原剂,少爷每次药浴前喝上一口,就不会那么疼了。”
复原剂?紫逸然泡了一天一夜的药浴,无数次痛得死去活来,恨不得一刀捅死自己算了,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复原剂?
紫逸然脸色一定黑得厉害,李嬷嬷不敢看他的脸,朝着荥阳公主笑道:“奴婢发觉王姑娘喜欢吃小点心,今日就下厨做了一些家乡的青梅桔饼、桂花茯莲糕、紫苏饼、翠玉豆糕,王姑娘很是喜欢,奴婢趁着王姑娘吃点心的机会,给她讲了讲少爷自小在军中受的苦,还有公主这十几日来时如何茶饭不思全心照顾少爷,果然王姑娘动了恻隐之心,就……”
荥阳公主听得泪珠盈眶,挽着李嬷嬷的手臂道:“翠媛,还是你最知本宫的心哪……”
紫逸然五指紧紧地捏着手中的瓷瓶,眼底一片血红,简直要喷出火来——真是最毒妇人心!明明知道这复生汤把人折磨的痛不欲生死去活来,却不肯拿出这复原剂为自己减轻痛苦。在她眼里,自己这个二品的镇军大将军安远侯,居然比不上几碟点心!这、这、这着实太气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