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之后的第二天,一大早,陆静芝便坐在屋子里,聚精会神地听收音机新闻联播,说天安门广场出了事,当场被打死了不少的人。黄秀英一边收拾桌上的碗筷,一边嘴里又开始念叨陆静芝是个犟痨瘟,一心只知道想个黄屁股人家的孙子,死没的出息。见陆静芝头也不抬,根本不搭理她,她便有点压不住怒气,把碗狠狠地往桌上一拍。要静芝尽快地跟钱俊荣谈起来,赶快订亲结婚。陆静芝反驳说钱俊荣是个忽坯料,骄横的魔鬼。母女俩说不到一块,便又开始激烈地争吵起来。
九点钟时,陆春柏和储秀珠跑上门,一定要陆静芝跟钱俊荣好起来。陆静芝一口拒绝,伯父、伯母便暴跳如雷,说她不知天高地厚,长辈的话竟然不听。陆静芝不服,便又与他们激烈的辩论起来。
中午过后,钱高云、陆爱琴夫妇登门劝内侄女要识时务,不能逆天行事。陆静芝说坚决不出卖自己的灵肉,哪怕跟了要饭花子都是现成的。姑父、姑母说她发了疯,要黄秀英劝劝自己的丫头。陆静芝往外跑,被三个人一同拖住。
晚上,伯父、伯母二人又上门说了好长时间。
七号上午,黄加恒、蒋三扣夫妇登门劝说外甥女要悬崖勒马,改弦更张,尽早跟钱俊荣谈起来结婚,还斥责妹夫治家不严,太让子女随心所欲。陆春高只好劝说陆静芝跟钱俊荣谈,日后有前途。陆静芝说自己晓得前边是火坑,岂能硬往火坑里跳呢?
大舅舅、大舅母走了,小舅舅、小舅母接踵而来。黄加成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人生一世要想碰个好运气,本身就很不容易,如若再错过,就注定做一世的下等之人。舅母袁小妹说陆静芝全不晓得自己有前途,还又是个花岗岩头脑,一点儿都化解不开。陆静芝说自己不能睁眼睛吃老鼠药。黄秀英骂丫头说的话如同放的屁。母女俩争吵起来,舅舅、舅母帮着妈妈。陆静芝孤掌难鸣,只能听凭三个长辈大加挞伐。
中午,陆春柏、储秀珠要陆静芝答应媒人万红粉到钱家门上说亲,陆静芝断然拒绝。储秀珠说侄女太不懂事,自己不想好处,亲戚、本家还要想好处呢。不听大人、长辈的话,对得起家里人哪一个?陆静芝气得伏在大桌上哭了起来。
下午三点,陆春柏会同钱高云、陆爱琴夫妻二人对陆静芝进行攻心,穿了人家姓钱的两套压帖衣裳,说明你陆静芝已经同意这个婚事。陆静芝说自己纯粹蒙在鼓里,当今世上没有骗婚之说。钱高云振振有词地说:“余家不能给你工作,只有钱家能做到。眼前正是入党考验之时,一入到党就能进大队党支部,日后说不定还能当支书。这光明大道不走,难道还要走黑咕隆咚的羊肠小道?”陆静芝气得直跑进房间里,房门一关,衣裳也不脱,整个身子往被单窝里一钻,什么也不听了。
昨日一整天,陆静芝又先后受到他们五六次“朝拜”。
周士玉失声叫道:“没得命,静芝这两三天就如同坐在火炉上挨烤一般,这个日子像个难过的。”曹粉桂说:“我看陆静芝天天都受人四五回罗唣,倒不如干脆当着大大、娘舅、姑妈的面喝药水,一死了之。”李党桂不同意这说法,“伤了自家的性命不划算,那不折了大本呢?”
周婧丽说:“我看呀,静芝先溜出去,躲在外边过一段日子,等风头过去再回来。”周士玉笑着说:“哪个亲戚人家肯留她过一段日子呢?再说,大队干部派人把她找回来,还是那么一回事。婧丽啊,你这主意不可取。”
“不会就答应家里人跟钱俊荣谈,余剑飞他也要谅解静芝的苦衷,实在没得办法啊!”钱凤娟说。
“唉,钱俊荣这人心术像个不好的,报复心又重。陆静芝如若跟他结了婚,日后肯定是要被他把魂都打落掉。陆静芝这个人既不吃硬,又不吃软,做了夫妻还不老像仇人似的?一个女人混到了这一步,那活在世上还不如早死。再说,陆静芝死心塌地要嫁给余剑飞,对她来说,这是绝对不可能改章的。”李党桂不住地搓着手。
周士玉忽然眼前一亮,她大声地说道:“现在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静芝跟剑飞两个人夜里溜出去,随便找个地方隐姓埋名,等小孩生下来,过他一年两年再回来,省得在家里老过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李党桂敏感地伸出手,做了一个向下的手势,压低声音说:“士玉你这主意好是好,但我们千万不能在任何地方说,绝对不能稀点缝。不然的话,我们在此的五个姐妹对不起陆静芝,还要挨陆静芝家里人骂。陆静芝要想跟余剑飞往外溜,还要看有没有机会。我们几个都不好明里帮忙,只能暗地里偷偷地帮点小忙。我们庄上哪个不晓得我们是跟陆静芝结拜的姐妹,只要往外一跑,人家就晓得了。”
钱凤娟忧愁地说:“这就要看剑飞跟静芝到底够有缘份?如若有缘份的话,那就是老天故意考验他们两个。唉,这之后,完全看他们够能转运。”
“呼——”周士玉吃惊地喊了起来:“起大风了!天气快要冷下来,我们赶紧回家加衣裳。”三四个姑娘急急忙忙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