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通通”三声,陆静芝的房间北墙开始震动,过了一会儿,又响了三声。她警觉地扫了一下房门口,然后望住北墙,不一会儿,又来了三声响。这三次有节奏地响起了九声,是什么意思呢?陆静芝托住腮帮,想着这个蹊跷的信号必定有个什么缘故。她拿起镜子,看上去是在照脸,实际上在观察房门外的情况,只见天井里不住的人影绰动。
陆静芝晓得自己的妈妈,跟屋后边的邻居张海富、胡秋红夫妻两个一向不和,争吵过好几回,虽然是近在咫尺但也并不来往。现在张家陡然向自己发出信号,一定是有人做通了胡秋红的工作,在借她家跟自己联络。想到这里,她的心头不觉怦然一动。可是出了家门,下一步该怎么办呢?要是有个人来接应自己,那该多好啊!
夜色一降临,屋子里就黑了起来。黄秀英将女儿喊到堂屋心吃夜饭。陆静芝不声不响地吃了一碗烫饭,仍旧跑回房间。
黄加恒走进堂屋里,大嗓门的说:“静芝呀,你今日又在家里想了一天,主意够曾拿逸当呢?”
“你们这么急,无非是图的姓钱人家给你们的好处。难怪人家说,手上有块大烧饼,都能把狗子哄得团团转……”陆静芝瞥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讽刺地说。
话还没说完,就遭到娘舅的一阵劈头盖脸地怒骂:“放屁!这才当了几天大队干部,说话就这么损人!静芝,你别要大红不要要二红。今天我们亲戚人家都等着这里,要听你的答复,我们才好去回复人家哩。”
陆静芝冷冷地说:“天黑了,我要睡觉,没得功夫听你们说废话。”
“静芝呀,你这说的什么话?”刚刚跑进来的钱高云嚷了起来,“你现在眼睛框子大得凶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我们这些娘舅、姑爸爸啊。”
陆春柏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这会儿也大声咒骂了起来:“我们姓陆的人家怎生了你这么个丫头的,亲戚人家好说歹说,你就是不回心转意,还犟嘴犟舌的,把人气杀的了!如若是我家静芳,有一丝半丝像你这样的话,不用人说,我早就拿个棒儿把她打杀了。”
“就打杀了,我哪犯了法的?就是犯了法,你们也没得权利这么对待我。现在无非是我不肯嫁给那个姓钱的人家,又碍到了你们什么事情?哪碍到你们骨头骨隼的!我老早就告诉过你们,我宁可去死,也不肯嫁到钱家去。你们呢?一个个就是不肯死心,一天到晚缠住我。”说道这里,陆静芝也尖声嚷了起来,“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我的事不要你们管,你们实在要管,就回家去管管你们自己家的丫头小伙!”
陆爱琴一听让自己滚,怒气冲天,歇其底里叫了起来:“两个娘舅呢,还有我家高云,就听这个泼辣货骂吗?不给点她颜色看看,她是不会服死的。”
黄秀英站在一边,灰败着一张脸看着陆静芝。在她心里,现在的陆静芝已经是被魔鬼附了身的,不狠狠抽打教育不行。她首肯道:“你们把她绑起来,看她够再骂人呢?再不行,把她的头发全剪光掉她的,我望望看她够好意思在外边跑。”
黄加恒走进房间,一把抓住陆静芝的一只手,钱高云上去又叉住她的另一个膀子往背后一放。陆爱琴马上将麻绳递给黄加恒。陆静芝挣脱一个膀子,黄加成奔过去抓起她那挣脱的手也往背后一扭。黄加恒将她反背绑的两只手给扎了起来。
“放开我,你们这些没得人性的东西!”陆静芝一边挣扎一边叫喊着。
黄加恒咆哮了起来:“你再骂人,就把你叉到二梁榜上!”
陆静芝是个犟性子,死活就是不屈服,那绑着她的绳子便往二梁榜上一绕,钱高云拖住绳子,黄加恒则将陆静芝的身子往上托。陆静芝的整个身子悬挂在半空中。
蒋三扣走进西房间,大声问道:“静芝,你够答应嫁给钱俊荣?你答应了,立即放你下来。”
陆爱琴恶狠狠地说:“她不说,今天晚上就把她叉在这二梁榜上过一夜!”
一个身穿藏青色中山装的男子快步走进屋里,往西房间看了一眼,急切地劝阻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静芝啊?她二十二岁的姑娘,少说也是个成年人。……不管你们怎么说,现在赶快给我把她放下来!……我刚从高桥回来,一进庄,听到庄上好多人说你们在逼住静芝,逼她做什么呢?别说她不答应嫁给某某人,就是口头答应过的婚姻,那也不是受法律保护的嘛!加成,你把绳子松下来,快点!”
陆静芝被放了下来,解开了麻绳。她活动着两个手腕,随后一言不发地挤出房门。储秀珠忙喊道:“你要往哪跑?”
“我要上厨房喝口水。我喉咙咽杀了。”陆静芝上了厨房拿起水舀子舀水缸里的水喝。
来人是高桥公社民政科长柏健人,他的妻子黄巧梅跟黄秀英是叔伯姐妹,按辈分,陆静芝要喊他姨丈。见到他的到来,黄氏兄弟二人便悄然无声了,也不敢再武力升级。
陆春柏灵机一动,上前招呼道:“柏科长,坐下来喝口茶哟。”随手拿出飞马牌香烟敬了上去,赶紧擦了根火柴给点上火。
柏健人吸了口香烟,严肃地说:“我并不是危言耸听,拿话来吓你们。你们吊打陆静芝是犯法的,就是生她养她的春高、秀英夫妻两个,也没得权利吊打她!”
陆春柏点点头,圆滑地辩解道:“哪是的?我们好心好意劝说她的,她瞎骂人,她家娘舅、姑爸这才火了起来,动手绑她的。”
柏健人顿了顿,阻止了他的继续解释,只是给他们讲《宪法》上规定的公民权利。
陆静芝站在一边,忽然想起白天那有节奏的九声敲墙声。这会儿便大着胆子,说是要上茅缸解大便,储秀珠、陆爱琴二人随即跟了过去。陆静芝斥责道:“我上茅缸屙屎,你们也跟得来望,我身上又没长翅膀,飞不掉的。”二人感到惶恐,便退了开去。
茅缸墙又敲了三声响,陆静芝贴着墙低声问道:“你哪个?”
“我房秀萍,已经等你好长时间了。剑飞叫你先答应下来。到明晚半夜一点,从这茅缸墙爬过来,到时候他叫我来接你上船。”
陆静芝警觉地看着门口,立刻回道:“我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