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站着两个中年粗衣仆妇，左边妇人手中的桶里盛着鲜活的鱼苗，鱼苗有的通身金红只尾巴和鱼鳍上有银色线状杂色，有的则是全身墨黑，只有鱼鳍和尾巴处有金色线状杂色。右边妇人桶里则是满满当当的莲蓬，上面还沾着露水，一看便是刚刚采摘下来的。
“祖母”一个明目皓齿的少女自院外连蹦带跳的奔进来，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梁王妃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又不由笑起来：“婉芳，这淘丫头又跑哪里淘气去了？”
“祖母，您一心惦记莲蓬，我给您采来了，还编排我。”婉芳扯着梁王妃的衣袖，不依地摇了摇她手臂，明亮的眼睛泻出一丝委屈。
“这是你采的？”梁王妃诧异的打量了她一眼：“你从哪里采的？”
“从城外的塘子里，上次大哥说有处塘子有莲蓬还有些特殊的鱼，没人识得。我想着祖母最喜欢这些就偷偷去弄了。”婉芳仰头望着梁王妃笑容灿烂。
“胡闹，你都十四了，怎么还能抛头露面的往外跑。”梁王妃心里虽受用孙女的孝心，脸上却是阴沉下来。
“我是女扮男装出去的，祖母，没人识得我是谁。”婉芳依然笑着。祖母对她管束不似其他姐妹那样严格，旁人更不会来管她，女扮男装出门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祖母也只是发发怒，责罚也是象征性的，她自是不怕。
“及笄之后你就要谈亲事了，这样下去哪家敢讨你做媳妇。”梁王妃摇摇头，将婉芳附在她手臂上手扒拉下来，佯怒道：“罚你去书房抄十遍女戒。”
婉芳面上一红，嘟着嘴，对祖母身畔的郭嬷嬷使眼色。
“这是五小姐的心，主子您可别罚了，不然往后小姐想孝顺您，怕您罚也不敢再倒腾好东西给您了。“郭嬷嬷笑着指那仆妇手里的鱼道：”这鱼儿稀罕，怎么从前没见过，叫什么名字。“
梁王妃也探过头去仔细看起来，自己喜欢鱼，府里池子里缸里养了不少，这样的鱼还真是头一遭看到，真是漂亮。
”问了那塘子周边的人，说这鱼儿没名字，因看着富贵喜庆，他们都叫这鱼儿“福彩”。
婉芳扯了一把郭嬷嬷，眼睛眨了眨：“给祖母讨个好彩头，祖母病就会好了。”
“你这丫头！”梁王妃戳了戳她脑门，“尽在我眼前弄鬼，郭嬷嬷包庇你多少次，往后在我眼前弄鬼别让我看到，不然连她一起罚。”
婉芳吐了吐舌头，连道不敢了。
”秋碧，去给婉芳取双鞋子来，怎的鞋子也沾了泥？“梁王妃皱皱眉：”你的丫头们怎么一个也跟着？“
”我不让她们跟着，祖母这里的姐姐哪个不是最好的，就让我借祖母点光，偏祖母的丫头使唤使唤。“婉芳看着立在门边的秋月，秋霞莞尔。
秋月、秋霞会心一笑。
“这屋子里的人可都是被你收买了的，你当我不知道?哼！”梁王妃故作不满，扯了婉芳的手往屋里走：“十遍女戒可不能少，今晚上要你们姐妹比试一下才艺，你若赢了，十遍就减成一遍。”
婉芳笑道：”自己家人可比个什么劲，祖母你要想热闹，不如我们请个戏班来唱戏吧，京里最近可出了个大角儿，还没来过我们府上堂会呢。“
”什么角儿不角儿的，你一个姑娘家，怎么都喜欢这些，女戒要改抄二十遍才行。“梁王妃恨铁不成地咬着牙，手劲大了些。
婉芳直呼：”祖母饶命，可着真弄伤了，琴棋书画哪个也给您演不成了。”
身后随进来的丫头，嬷嬷都笑起来。
“祖母，好好的做什么比试。”
婉芳将盘子里的蜜饯放在嘴里：“祖母房里的东西就是好。”
“簪花节要到了，公主府给了帖子，许多府上姑娘都要去，我们府里派几个代表吧，你一定要去。”梁王妃严肃地看着婉芳。
“哦。”婉芳眼珠转了转：“祖母还让谁去？”
“你们姐妹胜出的就去，去三个就好。”梁王妃想了想，觉得三个也多了。
“那估计七妹妹肯定是能赢的。”婉芳用牙签将一颗蜜饯放入嘴里，笑眯眯地望着祖母。
“她就算了，不能说话到了那里别人也没法招待她。”梁王妃嘴角微微下垂。
“哦，那也是，还是祖母想的周全。”婉芳抿着唇笑道。
“快去收拾一下吧，晚上祖母可是要认真看的，如果你这一年没好好做功课，一定会重重罚你。”
梁王妃指着盘子里的蜜饯让秋月拢起来“让秋霞送你回去，这你也带着吃，和馋猫一样，以后嫁了人婆家还不知道怎么挑剔你”
婉芳吐了吐舌头，屈了屈膝，带着秋月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主子就是疼五小姐，把屋里好的蜜饯都给包上了。“秋霞拎着食盒笑道。
婉芳笑笑，笑意未达眼底。
簪花节的花会，都知道是为了各家姑娘相亲而设，祖母想让她得门好亲事。府里大房婚事没有订下的，只有三姐，六妹妹和她自己。二姐是还没成亲就死了未婚夫的，虽然可以再议亲，但也先背了不吉的名声。四姐和七妹扯着赵一恒，目前也不可能马上就退婚或者去议亲。三房，正室没生养，四房的正室妹妹还小，其他几个庶出的也没有太出色的，想必这次去花会，也只有大房几个姑娘了。
“秋霞姐姐，昨儿说七妹妹那里闹了大动静，今儿你可听到什么没有？“婉芳扫了秋霞一眼。
”今儿老夫人房里请安的时间，女婢在外面，没听到什么。只听秋月说厨下的婆子说惜玉多半是被七小姐重罚了。”
“那是打死了么？”婉芳脚步忽的放慢，紧跟其后的秋霞差点撞到她背上。
“具体的还不知道，小姐。。。。。。”秋霞放慢脚步，揣测着五小姐的意思。
“七妹妹自病了一场倒是变了。”婉芳眼底闪过一丝困惑，旋即抬起头，天空碧蓝，如絮白云飘荡在天空，辽远又寂寞。
“白云苍狗”婉芳自语了一句，脸上一片沉静。
秋霞跟在她身后，没有搭腔。进梁府第一堂规矩课是郭嬷嬷给讲的，她说，最好最长命的奴才，通常都是少说，多做，主子之间的事情能听不到就听不到，能不懂得就永远不要懂。
梁王府实为圆形，应对着圆满归一的意思。整体布局也异常精巧，以花园为中心，将王府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面都是迎客待客之处，后面则是主屋。各房主子大都住在环园四周的独立院落里，只有几个未出嫁的小姐，分了几处位于园子内的楼阁。婉芳的赏梅阁，便在园子中。
穿过青石路，再过两个月亮门便要到赏梅阁了，婉芳立住身：“姐姐先过去把食盒交给铃铛，我忽想起来四姐姐那还有些事儿。“
随即又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颗东珠，递给秋霞：”这个是昨儿得的，给你玩吧。“
秋霞忙不迭推辞，这颗珠子一看便是价格不菲的，她哪里敢要。
”可是嫌弃我赏的东西不好吗？“婉芳笑盈盈的把东珠塞进她手里信步向另外一处月亮门走去。
秋霞握着东珠，提了食盒快步走向赏梅阁。
婉芳见秋霞进了那道门，迅速转身向来时路折去，走到一处假山前，拍了拍手掌，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打扮的女孩，自假山洞里钻出来，将一张字条塞在她手里，她微一颔首，那丫头匆匆而去。
打开字条，婉芳怔了半响，将字条撕碎抛在不远的人工小湖中，慢慢地坐在湖畔的大石头上，嘴里喃喃道：“娘，她终于要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