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朦胧的红霞笼罩着这座金瓦红墙的皇宫,沈嫔坐在德阳宫东殿的堂屋内,问刚进屋的宫女:“皇上怎么说?”
她方才令惜晴去请慕凌云来德阳宫用晚膳,话中意思不言而喻,以往宫中只有他和紫君两人,那时她就不常来,即便来了,也单是简简单单的睡上一晚。如今进了新人,她来的勤了,却没有一次是到他这里来。
惜晴面色犹豫,吞吐到:“回主子,皇上她……她说今儿个早晨和苏贵人约好了,晚上与苏贵人比比身手……”
比比身手?沈嫔冷笑:“好一个比比身手,她十多天没来后·宫,一来却是去找苏贵人比身手。”
惜晴忙道:“苏贵人是个粗俗莽夫,主子是万金之躯,端的是沉稳大气,皇上许是没见过苏贵人那般的草莽,一时新奇迷了眼儿,等到时回过神儿自会忘了他,他是决计不能和主子比较的。”
“粗俗?莽夫?”沈嫔端着茶碗,碗盖不停的刮着飘在水面上的几片茶叶,听闻此话不觉好笑的睨她一眼:“莫不是苏统领也是个粗俗莽夫?你莫要忘了,皇上也是精通武学的。”
惜晴这些话原只是当着自家主子的面说,只是沈嫔后半句井然给她安了个以下犯上的罪名,虽说知道主子不会真的将她如何,却还是脚下一软,跪了下来:“主子饶命,奴婢口无遮拦,奴婢错了。”一瞬间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惜晴原本就生了一副好模样,只是下人的出生埋汰了她,如今软瘫在地,娇喘连连,一时间肤红唇润,双眸泛泪,霎是惹人怜惜。
沈嫔心下一软,想及当年下人身份时又如何不是这般提心吊胆,稍一个差错便是性命攸关,如今见着惜晴泪盈满面的模样,忍不住放柔声音训导:“你且起来,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我便是要让你记住祸从口出,日后莫要肆意妄言即可。”
惜晴用手捂住了嘴巴慢慢站起,许是哭的狠了,止了哭声后也抽抽搭搭的,说话时也有些哽咽:“是奴婢错了,奴婢日后定当谨记主子告诫。”
沈嫔点点头,望向西边沉默良久,忽而道:“本宫方才想起,苏贵人的西殿离本宫这不过百米远,他平日请安早起时可以好生偷个懒。”
惜晴是何等机灵,察言观色间已是知晓良多,沈嫔话音一罢就自然接道:“主子说的是,苏贵人那般的性子可不就只会偷闲……”说到这突然想起方才应为管不住嘴所犯的错,忙捂了捂嘴,改口道:“奴婢是说……苏贵人年轻气盛,收敛不住性子,怕是和皇上比试时出重了手,伤了皇上就不好了。”
沈嫔面色一变,踌躇道:“说的也是,这若是伤着皇上改如何是好。”
惜晴忙道:“依奴婢看,还是要主子过去看着,以免苏贵人不懂分寸伤了圣体……”
沈嫔点点头,屋内烛光猛的一跳,明暗交错间,他已道:“也好,本宫这都是为了皇上……”
是夜,明月高挂。
为了一会儿与苏残阳的比拼,慕凌云今日专门遣人找来了一套绯色的劲装,隔远了看,好比宫中的女性护卫。
这会儿正经过梅树林,她不时的抬头四周望望,正想着那只“大雁”今夜怎的没有出来,就踩进了一滩水泽中,一时间腥味扑鼻。
若是平时穿着宫鞋她定不会发现,可今日穿着软底布靴,水一沁进鞋底去就格外的滑腻,说是水……却又不像……
那种黏腻的浓稠感,实在让人心底发寒,征战三年的她太过于熟悉这种感觉。
身后林德许是也闻见了腥味儿,又见前面那人停了脚步,于是捏着鼻子向身后的人问道:“今日御花园当值的人都做什么去了?闻闻这味道……是怎么做事的?”他声音浑厚,捏着鼻子说出的语调格外怪异。
正责罚着,就有一道轻细的声音传来:“回去给朕拿双靴子来,这双沁了水,朕穿着难受。”
林德这一听可还了得,忙命人速速去办,却又见那绯衣少女转过身指着他道:“朕是让你去拿。”
“我?”林德诧异,回过神来忙改口:“皇上是让奴才去拿么?”
那张小巧的脸上眉头一皱:“就是你。”
见这位不耐烦,也不敢多说什么,告了声退就往回跑去。
“你们都下去。”慕凌云看着剩下的宫奴,最后视线定格在黑旗军三营的何副将身上:“朕想一个人呆着。”
昨日宫中才发现刺客,何副将如何能放心她离开自己的视线,面色立时就变得为难。
“朕让你们下去!”
“请皇上慎重,刺客到如今还未抓到,苏统领吩……”
一道寒风飘过,何副将被刺得闭上了眼睛,怕出了差错,不过眨眼就立刻睁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阴沉温怒的脸:“朕是皇上,朕命你下去!”
眨眼前她还站在五米开外的地方……
何副将沉默片刻,一声不响的带着宫奴和侍卫离开。
待到再也看不见其余人的影子,慕凌云才走回方才踏入的水泽前,她蹲下身,迎着月光,看见一滩血红。
果然是血么,味道却不对。若是味道对的话,怕是何副将与他身后的林德早已发现,她之所以会怀疑——是因为罗刹门。
之所以支走林德等人,却是应为太后。
江城知府与钟远侯的贪墨;知府家的朱四小姐与那十一名反贼;昨日在宫中被刺杀的安远淮,和那个不知何时混入宫中现在极有可能就在附近的刺客。这一切就像是被无数根丝线穿连后打成的结子,只要找到关键的一根仿佛就能解答所有问题。
可若是太后知道此事如今闹得这般大,她不敢赌紫轻狂与苏忠义对太好而言的重要性。
只要她亲自抓到刺客,让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缓缓起身,就着味道与点点血迹寻去,在梅园里,她终于看见了那个靠坐在树下的男人。
黑色的袍子上是破碎不堪的口子,露出的内衫上是触目惊心的血红,那个人抬起头……有这么一瞬间,慕凌云以为她看见了苏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