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裳被杀的事,至今都迟迟没有线索,上次在后花园温崇骁曾提点过长楚要多留意府中几个新来的官奴,也许里面正藏着会武功之人。
目睹了方才那一幕,长楚虽然不能肯定青羽一定会功夫,但多少也对他生出些怀疑,方从回廊上阔步走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你是在账房上夜的小厮?”
“正是。”青羽不知他的用意,沉声应道。
长楚伸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随即笑道:“我见你身量轻巧,正是块练武的好材料,以前可曾学过?”
青羽浅浅一笑,淡声道:“奴才家道中落之前本是书香门第,并不曾学过枪棒之技,至于爬树,不过是些小孩子淘气的伎俩罢了。”
“原来是这样。”长楚心下里将信将疑,顿了顿又道:“我习武多年,定不会看错人的。你虽没学过功夫,但却天赋异禀。既然你在入府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如今只在账房上夜,未免太委屈你了,我看不如跟着我习武,日后在军中做个侍卫如何?”
温采沁在一旁看了半晌,她知道长楚素喜独处,倘若无事从不与下人多言半句,这会儿却无缘无故的话多起来,不免纳罕:“长楚哥哥,这好端端的,你怎么想起教人武功来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长楚笑笑,哄她道:“咱们将军府最惜武才,我见他慧根极佳,倘若假以时日,或许能成为大哥的副手呢。”
婉倾听长楚一番言语,自是替青羽捏了把汗,心道:长楚怎么会忽然试探起武功之事,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已经对当日进府的八名官奴和官婢起了怀疑……如果真是这样,那大家以后的日子怕是都不会太平了。
青羽知道长楚有意试探,暗想这会子与其执意推脱,到不如借这个机会去去他的疑心,也便笑道:“承蒙二少爷抬举,奴才愿意学。”
“好,痛快。”长楚满意地笑了笑,随即“唰”的一声将手中的宝剑出了鞘,道:“恰好我现在没事,就先教你些基本的套路学学。”说罢,便自顾自地耍起剑来。
温采沁见长楚手中的剑越舞越快,根本不像是有心教人的样子,不禁喊道:“哥,你这哪里是在教人啊,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长楚默不作声,脚底下的步子却越发疾快,一个吊身踩着树干上了半空,接着又忽然翻身而下,将手中的剑刃正指着青羽,毫不犹豫地刺了过去。
“啊!”温采沁吓得急忙将头埋进婉倾怀里,婉倾却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剑径直插进了青羽的胸口,月牙色的短打上登时绽开了一朵血红的莲花。
青羽早便料到长楚会有此举,因此也早有准备,见他的剑锋并没有对准要命的地方,便锁住内力,咬着牙接下他这一剑。
长楚见到眼前的情形也自吃了一惊,急忙将剑从青羽的胸口拔出,心道:也许这个青羽真的没有说谎,到底是我太过鲁莽了。
“呃......”青羽皱了皱眉,伸手捂住伤处,刀口涌出的血不断从指缝里淌下来。
“哥,你疯了啊你!”温采沁一把将长楚推开,跑上去扶住青羽,气道:“你今天真是太奇怪了,平白无故的非要教人功夫,这会儿又刺伤了青羽,你看看这剑要是再偏两寸,他就没命了!”
“对不起,是我一时失了手。”长楚无话可说,也只好苍白无力地为自己打着圆场,“我,我这就去替他找大夫。”
婉倾见青羽伤得不轻,待长楚走远,也再顾不得避嫌,上前和采沁一起扶着青羽在草地上坐了,先是替他把衣襟解开,又从自己的裙子上扯下一道衬布,用了些力气将伤口扎住止血。
“青羽,你不会有事吧?”温采沁见他面色惨白,颤颤地道:“长楚哥哥真是气死我了,说起来都怪我,没事要你摘什么纸鸢嘛,害得你差点死在他剑下。”
“我没事,二少爷并非有意,小姐犯不着因为奴才伤了兄妹和气。”青羽无力地吐着字,冷汗不停地从额头上滚下来。
“你真的没事吗?”婉倾浅声问道
青羽抬眸看她,微微牵动嘴角,摇了摇头道:“姑娘不必挂心,不妨事的。”
婉倾知道青羽有功夫底子,她只要听他亲口说没事,也便放心了。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长楚带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大夫赶了过来,几个人就近将青羽扶到秋雨苑中进行诊治。
“大夫,他伤得怎么样?”温采沁不甚安心,见大夫替青羽敷了药,重新包扎好伤口,便跑过去问长问短。
“姑娘放心,他的伤口虽深,所幸并未伤及要害,只是失血多了些,静养一阵子就没事了。”老大夫说罢,又走到小案前展开纸笔,写了两副方子交给采沁道,“照着这上面的药抓齐,每日早晚煎两服药服下,吃上十天半个月,则可保万无一失。”
“好,我知道了。”采沁将药方子收好,转身朝青羽认真道:“今天的祸是我二哥闯下的,我多少也该负些责任,不如这几天就由我替你煎药,算是赔罪了。”
“采沁。”长楚见采沁口无遮拦,不禁瞥了她一眼道,“哪有主子给奴才煎药的道理,咱们府上有这么多丫头婆子,什么是做不得的,偏要你亲力亲为。”
“哼!”采沁肚子里的气仍未消尽,嘟着小嘴瞪回他道:“爹一直教导我们要善待家中的佣人,今日分明你出剑伤人在先,我这个做妹妹的甘愿替你赔不是,你怎么倒教训起我来?”
“小姐,您就少说两句吧,我想二少爷他也不想如此的。”婉倾见这兄妹两个夹枪带棒的情形,恐再生出什么事来更是麻烦,忙出言劝和道:“小姐金枝玉叶,若被那药气熏着烫着就不好了,依我看煎药之事就交给厨房去做,你如果不放心,得空儿过来瞧瞧青羽也好。”
采沁听婉倾如此说,也觉得妥当,方命小厮抬来一顶小轿,将青羽送回住处,自己则同婉倾将药方拿到东厨去亲自叮嘱,不消细说。
婉倾将采沁送至汀兰馆,回到芙蓉居时,见长歌正坐在院子里的阴凉底下,一手拿着医书,一手摆弄着石桌上放得横七竖八的十几种草药。
“做什么呢,这么出神?”婉倾走到他身边,浅声问道。
“我想试试看,能不能配出更好的药来医好你脸上的伤。”长歌目不转睛地盯着医书,口中念念有词地喃道,“繁缕二钱,马尾草三钱,金盏花......”
婉倾见他认真的样子,不觉好笑,捂着嘴打趣道:“你看看你,哪里还像是大将军的儿子,分明就是个文弱公子,倒像个书呆子。”
“这话你说对了。”长歌将书撂下,温声浅笑,“相比驰骋沙场,我确是更愿做个再世华佗,若能随军行医,是再好不过的。”
婉倾笑着摇摇头,不想理他那些痴话,只管将石桌上的茶斟来喝。
“你到沁丫头那儿去吃早饭,怎么去了这么久?”长歌笑道,“是不是那个小鬼头又缠着你教她琴曲。”
婉倾本不想提方才的事,但因想着采沁向来是个心里存不住事的,就算此时自己不说,过两日大家见了也未必瞒得住,遂将青羽受伤的事一字一顿地说与长歌。
“有这样的事?”长歌站起身,想了想道:“二哥这么做虽然太过草率了些,不过却也情有可原,流裳遇刺的事我们一直查不到线索,都察院那边又不放半点风声出来,这些日子,爹和二哥都有点草木皆兵的样子了。”
“什么?”婉倾听此,不小心将手中的茶洒了半盏,道,“难道你们怀疑流裳的死和这几个官奴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