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为人于这个世界已经将近十六年,这些年里,应烁虽然一直勤奋好学地努力提高着自己,但在人生目标上却是浑浑噩噩的,不知何去何从。
直到今年从军入伍上了战场,经历一系列生死存亡的历练,应烁才意识到自己至少应该在疆场上建立足够的功业,来帮助夏关应氏一族,摆脱两百多年来一直被困于边城一隅的尴尬局面,往后才能有更大的发展。
大汉最大的功业莫过于消除匈奴的威胁,几百年来汉匈征战不休,大汉帝国虽说胜多败少,却始终无法将其彻底消灭。因此,取得和平的最佳途径,莫过于使匈奴臣服归附,而这一方法的关键在于扶持一个听命于汉人的匈奴单于。
以栾提乌留斜的王族身份,无论是将来让他渗透回去当卧底还是以前代左贤王之子的名义招揽部分势力,乃至夺回左贤王之位,进而成为匈奴单于,都对大汉帝国有着莫大的好处。
只是此人的性格似乎软弱了些,虽说容易控制,却不知能不能当得大用。
想到这些,应烁回过神来,不禁自嘲地笑了笑。也是,如今自己还只是一个被打压了两百多年的小家族的继承人,栾提乌留斜空有王子身份,却随着前代左贤王的死去而变得一无所有,毫无根基,根本成不了气候。因而,自己方才所设想的都只不过是几乎没有半点可行性的空中楼阁,不想也罢。
……
……
短短时间内,商队的气象便已完全改变,原本已破败的车阵,经整顿之后已经重新变得井然有序,整个商队的表现,像极了一支百战精兵。
战死的商队护卫遗体,被收殓归拢到一处,用牛皮篷布掩盖好,众多伤者也得到了及时的救治,烧毁的车辆和货物被清理了出去,一切井井有条,这让应烁不得再一次佩服赵诚的能力。
来到车阵入口,应烁下马将缰绳交给身后的乌留斜,示意他在外面等候。
车阵入口的商队护卫见来的是应烁,赶忙上前笑脸相迎,说道:“小将军可是处理完军务了?大管事吩咐我们,若小将军来访,便引小将军过去,大管事正在清点损失的货物,小将军请随我来。”
“有劳兄台带路!”
应烁抱拳一礼道,对于对方称自己为小将军,他也是无可奈何。
进入车阵,首先经过之处便是救治伤员的所在,大约三十余个轻重伤号在临时搭起的铺位上或坐或躺,旁边自有商队老郎中领着几个徒弟为他们医治。
无意中,应烁突然在忙碌的众人间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那人穿着一件暖红色羊皮斗篷,细眉如黛柳,眉心一点朱砂,身形娇小而窈窕有致,虽有一层丝巾蒙着小半张脸,但教人一看便知其是妙龄少女。
不知道为什么,少女的一举一动猛然间触动应烁的心弦,潜藏在内心深处十余年的前世记忆瞬间浮现在眼前。
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深度孤独症患者,与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由于是离异的单亲家庭,母亲要工作赚钱,无法照料自己,便将他寄托在邻居家。和善热心的邻居家有一位与他同龄的女孩,那女孩很善良,毫不嫌弃地陪伴了他很多年。
那位天真无邪的女孩,最大的心愿便是治好他的孤独症,除了陪伴他并且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甚至为他考上了知名医科大学。也是受女孩的影响,应烁前世尽管无法与人交流,却阅读了大量的书籍,广泛涉猎,自学成才。
也算是青梅竹马,朝夕相处之下,当时的应烁便对女孩产生了难以割舍的依恋和懵懂美好的情愫。只是孤独症令他无法表达自己,只有默默守候,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将女孩一家吞噬——当他冲进火海找到女孩的时候,她的双腿被坍塌的横梁死死压住,年轻美丽的生命已然消逝,他抱着她,伤心欲绝,任由炽热的火焰将他们两个人的身体烧融在一起……
前世的自己死了,今世的应烁浴火重生,就连名字都带着烟火气,却从此与艰辛的母亲和心爱的女孩两世相隔,永不复见。
这么多年过来,脑海中那位心爱女孩的音容笑貌已渐渐地模糊,应烁甚至已经记不起她的样子,他只记得那窈窕的身影,和她那个跟前世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蔡文姬一模一样的名字——蔡琰。
眼前那个细心救治着伤者的少女,无论体态身影,还是眉眼动作,都实在是跟她太为相像,看得应烁以为是女孩也来到了这个世界,不由得心神恍惚。
在应烁目光灼灼的注视下,少女正熟练地为一名伤员包扎伤口,她的手法看上去十分轻柔娴熟,隐隐有着几分杏林高手的风采。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少女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应烁所在之处,目光正好和后者迎个正着。
感受到应烁眼神中的炽烈迷离之意,少女不禁矜持地垂下眼帘,一对秀眉极为好看地微微蹙了起来,如两泓清泉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似是在纳闷这位看上去颇为英武正气的边军小将为何这般看着自己。
迅速收回目光,应烁醒过神来,暗暗自嘲,心想他能在这个世界重获新生已经是可遇不可求的奇迹,怎么能再有奢望。心中虽有诸多感慨疑惑,但由于有事关商队存亡的要事要与赵诚商议,应烁没再多想,跟着引路的护卫继续向前走去。
又穿过几辆大车,便见到赵诚忙碌的身影,小赵云却是不在,想必是回到那辆高大宽敞的马车中去了。
引路的护卫对赵诚躬身一礼,报道:“大管事,应小将军来访,按您的吩咐已经将他请进来了!”
“小侄见过叔父!”应烁抱拳弯腰施礼道。
“哦?贤侄来了!”赵诚挥手示意护卫退下,将手头清点货物的事务交给一旁的管事来主持,转身过来将应烁扶起,执着他的双手,爽朗笑道,“贤侄可是已经处理完了军务?”
“正是。”应烁答道,“只是小侄在审讯那几名俘虏时遇到些疑问,来向叔父请教一二。”
“如此,贤侄且随我过来说话。”说着,赵诚便拉着应烁走到车阵中央空旷地带找了个木箱坐下,转而问道,“贤侄有何事询问?只管说来,叔父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