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娘看到吴敏英眼中深深的紧张和模棱两可的喜悦,她很快就明白了她是爱着钱礼的。只是她对他的爱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
当年,走投无路的吴敏英是被钱礼收留的,她渐渐对他产生了感情。但这份感情却是不对等的,所以难以启齿。或许在吴敏英的心中,一旦自己率先承认爱着他,就会产生更大的不平等。她宁愿固执地让他误解,宁愿再次和心爱的人分离,宁愿独自承担爱的痛苦和艰辛。
“我相信娘她是爱你的。”浣娘对钱礼说。
钱礼干笑了几声,“你和英儿就住在这里吧。我来照顾你们母女两个,这是我欠你们的,好吗?”他不等浣娘回答就转身离去。
浣娘在身后喊住了他,“爹。”
“怎么了?”他和蔼地回过头来。
“我爹他……也就是史和亭,他……他是怎么死的?”
“你怀疑我?”他瞪大了双眼。
浣娘赶忙挥手,“不是不是,只是爹他临终前说要和您保持距离。”
钱礼又回过头来,快节奏地眨了几下眼睛,说道:“你和你娘这些年都吃了不少的苦,就让我好好照顾你们吧,只当是尽一下做父亲的义务。难道你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吗?”
浣娘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再往下问下去了,即使她特别想知道一向健朗的父亲是怎么突然病倒的,但话说到这个地步,就没法再追问了。算了,以后再说吧!她冲着钱礼点点头。
钱礼开心地笑着:“好好!我马上让铭儿给你们母女收拾出一间卧房。你们好好休息——对了,好好照顾你娘,她……吃了不少苦。”
浣娘看到他眼泪在眼眶打转,却硬生生地被一个笑容挤回去了。
晚上,浣娘躺在和史家一样松软的大床上,突然特别想念碧儿。如果她现在还是好好的,她就可以和自己一样躺在家里的床上,睡一个安稳的觉。
想起碧儿,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小伍,想到雀子,想到柳承如……最后,她想到了钱铭。
钱铭现在在做些什么呢?他会和自己一样对着天花板冥想吗?
即使浣娘知道钱铭是她的亲哥哥,但每次想到他还是会有心动的感觉,心脏的瓣膜一下下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脯,她可以很清晰地听到那种声音,甚至她会脸红心跳,这就是“爱情”吗?
为什么会对自己的亲哥哥产生这种情感,或许是由于之前不知道的缘故吧!现在这种情感对浣娘来说不是沉重,而是无法接受,她永远也无法接受自己爱上了自己的亲生哥哥。
她下定决心要让这个秘密成为永远的秘密,让这份情感永远保留在自己的内心最深处。
她要重新开始,开始全新的生活……
在钱家的那段日子,浣娘度过了自己人生中最美好的冬季。
天气虽然是寒冷的,但内心却是火热的。
吴敏英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她很少发脾气,大多数的时候只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窗外的梅花。
“桃花,桃花……真漂亮……”
一日,浣娘听到她这样说,便附和着道:“娘,喜欢梅花吗?”
吴敏英拼命地点着头,“喜欢……桃花……”
看着她灿烂的笑脸,浣娘突然感到特别难受,特别悲凉,想到二十年前她或许也是这样站在桃花树下,欣赏着风景。却没有想到,她自己连同那树树桃花竟成了别人眼中最美好的风景。
缘分或许从那时就已经注定了,沿着它固有的轨迹默默前进着。
浣娘和钱铭慢慢接受了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除了偶尔在钱铭的眼中她可以看到一种莫名的情愫和悲凉,其他的时候都是愉快的。
只是她不知道钱铭的这种愉快是假装的坚强,他潜意识里仍然无法接受他爱的人成为了他的妹妹的事实,这个现实每日折磨着他的内心,一日比一日更厉害。这种痛苦让他感觉到生不如死,他只想快点结束自己的生命……
几天前落下的雪,在今天全部被阳光融化。
浣娘正准备出门,去看望芜儿。远远就看到大门口一群人在撕扯。她快步走过去。
“怎么回事?”
一双熟悉的眼睛倒映在她的瞳孔里,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大声喊了出来,“雀子?!”,“浣娘?!”
小厮们看到浣娘认识那人,便松开了手。雀子立马一个箭步走上去,满脸的笑容,说道:“大小姐,我可找到你了!你见到碧儿了吗?她去哪里了?”
浣娘立刻收敛了笑容,不理他,径直向前走去。
雀子看到这个情景,立马慌了神,追在她的后面,嘴中一直在问着:“大小姐,碧儿呢?你一定知道她在哪里对不对,告诉我吧!求求你了!”
浣娘猛地停住脚步,雀子险些扑到她的身上。
她认真盯着他说:“当时我要你不要离开,你可曾听过我的话?现在她走了,你还来问我她去了哪里,有这个必要吗?”
“我只是想出去混出个名堂,再回来给她看的——她去了哪里?你告诉我!”
“你会去找她吗?”
“当然会!”
“那你去死吧。”浣娘冷冷地说,不顾他的感受,扬长而去。
雀子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朝浣娘大喊道:“她……”然后声音慢慢微弱下来,“死了吗?”最后的那一个“吗”字只有他自己可以听得到。
被风吹散的是话语,吹不散的却是思念。
晚上,浣娘兴高采烈地回到家中。她还在回味着今天和芜儿见面时愉快地情景。
一进厅堂,她就看到钱铭和雀子并排坐着,好像是在等她。
她话也不说,扭头就要走。
“哎!”钱铭喊住了她。
“什么事?”她看了一眼羞愧的雀子。
“雀子有话和你说。”
“我不想听负心人的话,让他走吧。”
雀子突然从凳子上站起来,恶狠狠地瞄着浣娘。随后,眼中的锋芒渐渐收敛,和气地说:“是我对不起碧儿,我会用余下的日子向她赔罪的。只是目前,还有更加急迫的事情,这也是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浣娘觉得不妨把他的话听完,于是捡了一处坐下。
雀子还是站着,“孙启将军要对史家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