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文襄王府已过四更,不多久天也要亮了,府中除了几个守夜的其他人还在睡梦中。高长恭一进府就提着佩剑回了自己的房间,苏离则被高孝琬领着去了西厢的客房。高孝琬特意挑了一间带有天井的院落,月色好的时候,在屋外摆一张桌子,上一壶美酒,配几碟小菜,举杯邀月,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姑娘就先行在这边住下吧,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可以直接跟我说。”高孝琬推开了房门,向苏离做了个“请”的姿势。
苏离点了点头:“谢谢公子,以后就叫我苏离吧。”
高孝琬了然,施了一礼淡笑道:“那苏姑娘也别公子公子的叫我了,在下高孝琬。”
苏离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算是记下了。
屋子布置得还算雅致,进门右手边就是梳妆台依窗而立,左边的墙上挂着两幅字画,不知是出自哪位书法大家的手笔,苏离不是很懂。靠墙还摆着一张镂空花纹的楠木长桌,桌上是一件瓷器,瓷器里的杏花开得正好,想是新剪了来的。屋里还有一扇屏风,画着昭君出塞图,再往里便是寝床了。
高孝琬见苏离已经打量完屋子,温和道:“可还满意?”
苏离默默点了点头,高孝琬笑了笑:“满意便好,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举手投足都是那么谦谦有礼,轻轻地为苏离带上门,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赵良那边却是两头糟,不仅大理寺失了火,就连献给皇上的美人儿也没了踪影,气得他在府里逮着谁就发脾气。而高洋那边一心想着佳人却迟迟不得,对着赵良发了好大的火,险些没治个欺君之罪,幸好给宰相杨愔拦了下来,这才饶了他一回。而杨愔也并非真心想救赵良,平日里见他嚣张跋扈的样子都要爬到他头上来了,早就想给他点教训。但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赵良被处斩,至少在外人看来,他跟赵良是一伙的,若是少了赵良分摊些仇怨,他一个人恐怕也是应付不过来的,再来自己也是势单力薄,留一个同盟军在身边总比被除掉的好。
苏离在高家已经有两日了,自从那晚送她到西厢的房间来以后,高孝琬就一直没有出现过,至于高长恭那更是没有见过的,除了每日按时送膳食来的丫头,再没有见过高家的其他人了。这两日里她也甚少走出房门,最多在自己院落的小天井边走走,每天想的都是虎子他们,也不知道南嘉发现她不见了会怎样。这种担忧时常困扰着她,但是,她现在像是被困在这“牢笼”里,没有人告诉她外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咚咚——”
应该是送膳食的蕊儿来了,她每日都很准时。苏离起先想从她嘴中问出点什么,但是她总是一副眼观口鼻的样子,之后她也懒得再问了。房门“吱呀”地开了,一个青衣女子端着四叠饭菜缓步走了进来,略微低着头,眼眸下垂,恭敬的将饭菜摆在桌上,转身欲走。
“等一下。”苏离叫住了她,淡淡道:“我没什么胃口,把饭菜撤走吧。”
女子抬眸看了看苏离,又立马垂了下去,低低道:“姑娘还是吃点吧,奴婢先行告退了。”说罢收了餐盒就走出了屋子,门又再次被带上了。
苏离瞥了眼桌上的食物,两荤一素配上一碗饭,看起来应该很可口的样子,只是此时的她并没有什么胃口,推开门在天井边坐下了。
“你在做什么?”
苏离眼眸一亮,回头一看,竟是带着面具的高长恭站在庭院的走廊边定定地望着她。起先因兴奋微扬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收拢了,她还以为高孝琬终于来了,在她印象中,来看她的除了他应该再没有别人了。
“你怎么来了?”苏离有些失望。
高长恭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信步走到她的面前,漫不经心道:“你似乎有些失望。”
“没有。”苏离否定着,望着院子里的杏树出神。
高长恭顺着她的视线望了望,半晌才道:“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苏离起了身,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跟他呆在一起,只凉凉地回道:“与你无关。”便打算进屋。
高长恭快她一步挡在了她的面前,因她的态度有些微怒,皱了皱眉沉声道:“我大哥想见你。”
苏离这才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双眸对视,面具里那抹幽深让她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走吧。”
高长恭无心理会她的心情,只丢了两个字,便先行出了院子。
高府中人乃属文襄帝一脉,府中规格也比制亲王规格,院宇楼阁林立,苏离跟着高长恭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日常接客的正堂。
屋里坐着三个人,高孝琬也在其中,高长恭进了屋也捡了个位子坐下了,几人正襟危坐的模样,倒叫苏离莫名紧张起来。气氛有些浓厚,她呆呆地站在中间,被注视得低下了头,忽然不知该如何自处。
“苏姑娘莫要紧张,随便坐下吧,我们只是有些话想要问问你。”坐在主位的男子正是高家的长子高孝瑜,长得高大威武,一副沉稳模样。
苏离听了稍稍舒了口气,悄悄朝高孝琬看了一眼,他正和颜悦色地望着她,七上八下的心总算平缓不少。堂内就剩下两个空位了,一个是高孝瑜右边的主位,那是铁定不能坐的,另一个是高长恭身边的位子,苏离撇了撇嘴,想着不能一直站在中间,只好坐了过去。
高孝瑜将苏离打量了一番,不禁赞叹道:“苏姑娘确实有沉鱼之姿,想必那赵良也是看中了这一点的。”苏离羞赧地第低了头,高孝瑜顿了顿才转了话锋:“不知苏姑娘因何缘故遇上了赵良,据我所知,姑娘仿佛是来自城郊的邙村,但是那日抓来的女子早已送到宫里,又为何会出现在赵府?”
苏离不曾想高孝瑜探听得如此清楚,回想前几日的事情才慢慢解释道:“我本不是邙村中人,是被姓韩的一个老村民给救下才住进了村里。韩爹一家对我很好,哪知我夜归回来却发现村里糟了横祸,韩爹的儿子因为想救爹爹去了大理寺闹事,我便是为了劝回他才会遇见……”下面的话苏离没有说下去,高家兄弟却都了然了。
高孝瑜听罢温和道:“其实,姑娘本不是我们该救的,既然三弟让你住进高府那便先住下吧,只是不能轻易出府,要是叫赵良知道你在我府上,闹到皇上那里便不好了。”
苏离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算是答应了。
堂会结束了,苏离也松了口气,高孝琬安慰了她几句便匆匆离去了,屋里只剩下长恭跟苏离。苏离懒怠与他同处一室,也转身出了屋子。
“你好想很厌烦我。”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总结了苏离对他的态度。
苏离回过头来忽然多了几分怒火,扬声道:“怎么?难道还要我对你报以笑脸,投怀相送?”显然是一种讽刺,高长恭哪里听不出来,只是他为人向来不行于色,加上带着面具,无人知他喜怒。只不过,苏离分明感觉到了他的怒气,那是一种无形的压迫,恍如那日初见时他面对黑衣人时的感觉。
高长恭忽地抓起苏离的手腕警告道:“你最好安分点,别害了高家。”说完甩了胳膊就错身离去,苏离却怒气上头,转身给了他一拳,哪知打在了他的后背上,只听高长恭倒吸了一口气,反手抚着后背,停在了门边。
苏离没曾想他是这反应,可是她出手也不重呀,怎么会痛成这样子?心中突然有些过意不去,不知所措得在一边干看着,担心地望着他嗫嚅道:“你怎么了?”
“不关你的事。”高长恭捏了捏拳,又恢复了常态,只丢给苏离一个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