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隔了几天,却像隔了几个世纪那么长,他还是一身冷冽,从上到下都闪着不可进犯的威严,只是整个人却显得越发的孤清,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每每这个时候——越是需要帮助的时候,他越把自己掩藏的最深,那个大曦最孤傲的王,同时也是最孤独的。
李子桐站在南书房的中央,面对着白兮遥站定。阳光透过窗棂细细碎碎的洒进来,一点一点照亮这个宫殿的幽暗,夏日的午后,闷热还来不及侵袭,就被寒冰的凉意一寸一寸的驱散,整个大殿内散发着沁人的凉意。进来的时候,白兮遥屏退了所有的宫人,连最贴身的侍卫韩琦也去门外守着。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他和她两个人。
白兮遥站在书案后的那一抹暗影里,几缕光打在他的脸上,他挑起英眉,眸子里闪烁着光,却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如刀削的下巴长出了浅浅的青色胡茬,他定定的站在那里,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默然审视着她。
她一下子清瘦了好多,虽然御医每天都来禀报她的病情。
白兮遥晃动身形,在书案前坐下,他低头扫了一眼摆在桌上的黄色诏书,那一封写好的诏书,只等待着最后一道大印,他的一生便可尘埃落定了。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扯起一抹自嘲的笑。最后,他抬起头,看着远处几乎被阳光淹没的人,收起那抹笑,他慢慢的皱起了眉头,一只手不自觉的抚上眉心。
她没有福身行礼,却是径直跪了下来。
许久的沉默。
“身体……怎么样了……”白兮遥的声音淡淡的,不知道是不是室内有冰的缘故,透着一丝凉薄。
“回皇上,好多了。”李子桐答道。
白兮遥深吸一口气,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不用问,她来者为何,他自是知道。
李子桐定了定,俯身叩首:“臣妾想像皇上讨一个恩典。”
白兮遥挑起眉毛:“什么恩典。”
依旧没有半点温度。
“请皇上收回立后的成命。”李子桐淡淡的道。
“然后呢?”白兮遥接道,仿佛那是在聊家常般。
“派臣妾去和亲。”李子桐没有一丝的迟疑。
“……”
室内的温度瞬间冰冷,沉默,就连空气都像是化不开的冰块。
“白兮赫告诉你的?”白兮遥的脸上寒意顿起。
他第一次叫白兮赫的名字,几乎是从齿间一字一字的咬出来的。
李子桐不答。算是默认。
白兮遥一步一步的走近李子桐,她跪在那里,他就该知道她总有办法知道真相。他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卡住她低下去的下颚,逼她看向他。
仿佛回到了她初来南书房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也是捏着她的脸,这样审视着她,她一如从前的从容,眉目之间没有一丝的惧意,好像和亲是吃饭睡觉一样平常的事。
白兮遥嘴角深抿,露出一丝不屑:“用什么代价从兮赫那里得到消息的?”
什么代价?
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把自己包裹的紧紧的,冰冷而没有一丝温度。可是透过他指尖的凉意,李子桐的心突然不规则的跳动起来。夹杂着一丝不清不楚的酸疼,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她不喜欢。
他的薄唇紧紧的抿在一起,李子桐眯起了双眼,那双唇跟白兮赫的一模一样,这是这些天以来,她从他们兄弟两个身上找出来的第一处相似的地方。而白兮赫的那双唇,在一个时辰以前在她面前说了他所谓的那个代价,他说要等价的才交换,这个代价要等同于父亲和如冰的两条命。
白兮遥的手在用力,她的脸被捏的骨头生疼。
“你就那么想逃出这个宫墙?宁愿去和亲也不想留在这里?”记得不久前,她还在跟他说三年后要出宫去,她早就盘算好了。
李子桐的眼睛里流露出惊诧。她以为他封后,无非是为了稳住自己的皇位,从来没有想过他舍弃自己的初衷,还包括不让她去和亲这一条。
他的眼底换过一丝自嘲的神色,但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说说你去和亲的理由,看看能不能让朕信服。”白兮遥放开她,转身背对着她。
“无他,仅凭李章和沈如冰的性命而已。”李子桐轻声说道。
“哈哈……”白兮遥的笑声响彻整个南书房。
好个“仅凭李章和沈如冰的性命而已”,倘若李章深陷旗溪,数十万的李家军就形同散沙,没有兵权在手的皇帝即使此次能暂时稳住陈氏的势力,那也不过是饮鸩止渴;而沈如冰,他曾经亲口说要娶的女子,若能救回来,全的是他的名声和感情。而将他们换回大曦,只需李子桐按着旗溪的要求去和亲就好了。
只需要李子桐一个人就好了,她算的比他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