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六
按不住我心的剧跳，
禁不住我泪的滚烫，
叫一声少陵野老，
叫一声少陵野老，
幸福和苦难火一样燃烧！
[七七
常在梦里亲近你，
这铁青色的裸露的山，
在我的梦里无言地连绵。
连绵，和我的梦幻
伸向那旷野无边，
无边的旷野杂花烂漫。
铁青色的裸露的山啊，
仰望着如海的蓝天，
涌动着铁一样的波澜，
无言地连绵，躺卧在
广漠的旷野，听羌管悠远，
听溪水潺潺，听蝴蝶翩翩，
听风飘扬着春的歌声，阳光灿烂。
铁青色的裸露的山啊，
在我的梦里无言地连绵，
连绵，连绵，
涌动着铁一样的波澜，仰望蓝天。
[七八
红沙柳篱墙合抱着两间土坯房，
一间朝东，一间朝南，屋里铺满了阳光。
院门前祁连山的雪水在大渠里流淌，
院门旁一排高高的白杨树上云在飞翔。
院落里一树梨花沾满了沙枣的芳香，
一只小猫卧在北房的窗台上。
“欧啰啰，欧啰啰，”这声音像唱歌一样悠扬，
赶着猪群放牧的是村里的老乡。
风吹着柳树仿佛淡绿色的轻纱飘扬，
飞舞的柳絮像蒲公英的翅膀。
这里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四十年来我的梦常在这里彷徨。
[七九
打开的窗户很安静，
明亮的阳光很安静，
我站在窗前读一首诗，
诗也很安静。
安静的窗户聆听安静的诗，
安静的诗依偎在安静的窗户，
风悄悄，窗帘在轻晃，
风悄悄，诗韵在飞扬，
窗外的槐树上，
几只麻雀琢食着阳光。
[八〇
匆匆地来了，匆匆地去了，雪花。
轻云高高地挂，一片浅灰色的纱——
阳光在地上水一样泼洒，
冷风催得行人脚步急煞煞。
匆匆地来了，匆匆地去了，雪花——
青山一夜间苍颜华发。
[八一
连绵的山忽如奔腾的河——
扑向海洋，海洋寂静如旷野荒凉。
月亮滚动在地上，尘土飞扬，
群星在天空争吐芬芳。
一棵树鋳躇在河岸上，
风在旋转流淌，鱼迷失了方向。
[八二
我们在等待，等待着太阳，
月明星稀夜未央。
我们在等待，等待着春光，
北风呼嘛雪飞扬。
我们在等待，等待着希望，
分分秒秒都漫长。
我们在等待，等待着花朵开放，
心也跳动着芬芳。
等待，等待，我们在等待，
每一次等待都靠近死亡。
[八三
彩色的瓷马在做梦，
博古架上躺着暮色苍茫。
彩色的瓷马在做梦，
窗帘飘动着，风吹亮了星光——
一曲横笛在银河上悠扬。
彩色的瓷马在做梦，
琵琶声声催着马蹄匆匆，
灞桥的杨柳挂住了春风。
彩色的瓷马在做梦，
绯红的落日在大漠上滚动，
奔流的大河穿越着时空。
[八四
十万人在一瞬间死亡，
十万个梦破碎在断壁残垣。
城市的骨片漫天飞扬，
加勒比海摇撼着巨浪。
多病的地球疯狂地痉挛，
星星散落在地北天南。
莫非是又一次沧海桑田？
活着的人祈祷上天。
[八五
梦的花在夜里绽放了，
夜在梦里飘着芬芳。
斑驳的灯光扇动着蝴蝶的翅膀，
星星像蜜蜂飞翔。
梦淼淼，如一片汪洋，
一叶扁舟在笛声里荡漾。
梦绵绵，如山连着山，
深山更深处睡着一轮太阳。
梦的花在夜里绽放了，
种花的人在芬芳里彷徨。
[八六
独坐在湖畔的长椅上，
想着海。远山在落日里飘着轻烟。
海是寂寞的，辽阔里闪着一点桅帆——
孤独的船，遥望着
水天苍茫中的彼岸。
独坐在湖畔，想着海，
湖面上波光粼粼，画舫繁弦，
海啊，无边的海，
在暮色中等待着月圆。
[八七
想起草原就想起了格桑花，
想起格桑花就想起了央金卓玛。
央金卓玛，央金卓玛，
想起你就想起了碧空里的一弯月牙。
月牙，月牙，钩起一帘碧纱，
碧纱窗上倚着央金卓玛。
央金卓玛凝望着远方，
远方奔驰着一匹骏马。
骏马驮着央金卓玛的希望，
星光闪耀着一片云霞。
想起草原就想起了格桑花，
想起格桑花就想起了央金卓玛。
央金卓玛凝望着远方，
远方奔驰着一匹骏马。
月牙儿夜夜挂在天上，
碧纱帘上缀满了星光。
骏马，骏马，还在天边奔跑，
央金卓玛的秀发已如飘扬的哈达。
[八八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爱人。
一寸光阴一寸金啊，
我愿把我拥有的光阴奉献给你，
让你永远年轻！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爱人。
微笑是幸福的象征啊，
我愿把我的微笑奉献给你，
让你的笑容花一样美丽！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爱人。
健康是生命的保障啊，
我愿把我的健康奉献给你，
让你活泼欢快如少女！
岁月的风吹散了满天云霞，
岁月的河激荡着梦的浪花，
我的爱人，我的爱人，
让我拿什么奉献给你，
是天上的云霞？是梦里的浪花？
[八九
我看见你钻进了出租车，
出租车在风里扬起了长裙。
我看见你在电话亭外打电话，
电话亭里伸出了一束玫瑰花。
我看见你牵着小狗在草坪上散步，
你的身影在猫的眼里飘动。
我看见你倚在桥栏上沉思，
你的笑声在河里翻滚。
我看见你坐在阳台上织毛衣，
阳光烧开了你玻璃杯里的水。
我看见你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收音机里播放着昨天的旧闻。
我看见你在朝霞里晨练，
一片晚云躺在地上呻吟。
我看见你甜蜜地站在我的身旁，
我和孤独手拉手彷徨复彷徨。
[九〇
来，山！
这水很甜，
让我们酿出酒，
灌醉草原。
草原醉了，
看山山红着脸，
看水水红着脸，
看云云红着脸，
风也醉了，
在草原的身上翻卷。
来，草原！
让我扶着你，
你我的脚步都蹒跚。
蹒跚，蹒跚，
让我们靠着山，
山上开满了红杜鹃。
[九一
一经离别泪未干，
梦里何处话辛酸？
昨夜窗前风雨过，
应是落花飘满川。
这是我十九岁时写的诗，像一段梦。
柳丝青青桃花红，
东风无意过帘栊。
无奈匆匆春又去，
回首夕阳乱山中。
这是我二十一岁时写的诗，像一段梦。
不去江河游，
却向小溪行，
闲来时整钓鱼竿，
任它潮汐变幻。
堪笑蝶倦鸾愁，
花开花落任去留，
觅得新诗赋新调，
高歌一曲上碧霄。
这是我二十六岁时写的诗，像一段梦。
梦，梦，梦在字里行间流浪，
梦，梦，梦在一页纸上枯黄，
梦在春花里芬芳，梦在秋风里飘扬，
梦是天上的月亮，太阳给它以光芒，
梦，一段接一段，是感情的驿站。
[九二
文字是记忆的驿站，
时光在这里匆匆过往。
驿站遥望着驿站，
天也苍苍地也茫茫。
在一张发黄的纸上，行走着
我青年时代的诗篇，
每一个字都精神饱满，
每一个字都风度翩翩。
也许是路途漫漫，
也许是旅程疲倦，
他们在这驿站卸下了行装，
舒展着身体跌进了沉沉的梦乡。
梦在纸上飘着芬芳，
天上明灭着星光。
[九三
镜子里忽然飘起了雪花，
你的影子在冰坂上下滑。
镜子空旷如原野无边无涯，
窗户里嵌着一幅春光画。
柳丝拨动着链沟，
燕子掠过水面，落红顺流而下。
你一声长长的叹息在玻璃上发芽，
镜子里一棵树在伸展着枝丫。
[九四
奔腾如河的是起伏的山，
山流淌在广阔的平川。
平川涌动着草的波，
波在光影里翻卷。
我站在山顶上，夕阳站在我的身边，
风在绯红色的云锦上舒展。
看啊，孤独的胡杨，
黄昏徘徊在戈壁滩上，
砂砾像红玛璃闪闪发光。
芨芨草吹着牧笛在旷野里悠扬，
古长城在荒漠里挺起了脊梁。
看啊，不屈的胡杨，
鹰站在烽火台上扇动着翅膀，
你展开臂膀在寂寞中飞翔。
[九五
空寂的夜，
熄了星光。
新月如刀，
在风中呼晡。
一只狗在叫，
梦偷袭着村庄。
一扇窗户醒了——
灯在黑暗里飘。
[九六
我听到了你的歌声，
在屏风叠前悠扬。
满山的杜鹃花，
在歌声里飞翔。
香炉峰傲视着浔阳江，
一片彩霞落在楼船上。
碧野蜿蜒九曲飞旋，
时光像瀑布飞溅。
为拜访你我三上庐山，
云深不知处往事越千年。
[九七
几只鸭子在草地上蹒跚，
放鸭子的小姑娘踩着阳光。
小河洗白了云的衣裳，
春天歌唱在小姑娘手提的花篮上。
小姑娘的长裙飘着芬芳，
小姑娘的笑窝里笛声悠扬。
几只鸭子跟着小姑娘跟着阳光，
芦苇荡漾，天鹅扇动着翅膀。
[九八
城市是一首歌，
汽车的音符，
人流的声波，
广场跳着迪斯科，
大街是奔腾的河。
到哪里静赏一幅画，
那里有，
陶渊明的菊花，
齐白石的虾。
那里有，
张大千的山水，
徐悲鸿的马。
那里，
凡·高的向日葵燃烧在星光下。
到哪里去静赏一幅画？
城市唱着喧哗。
[九九
凡·高疯了，连同一只耳朵。
疯狂的思想在燃烧，
盛满阳光的向日葵丰满、金黄。
凡·髙疯了，连同一只耳朵。
疯狂的思想在飞翔，
星空翻卷着云团，海呼叫着波浪。
凡·高疯了，凡·高疯了，
教堂聆听着流血的耳朵，
农夫在田野收获太阳。
[一〇〇
海想家了，在辽阔的月夜。
风吹灭了漫天星光，
月色在海波上流淌。
一条小河寻找着海，
思念如蜿蜒的蛇。
哪里是海的家啊？
夜呀，安静的夜，
月亮落在戈壁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