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享带我去她家。
她家里整洁简朴,处处透露着书香气息,和我想象中有和很大的差别。
她父亲是教师,母亲在文化局,待人和蔼可亲却又疏离,方享对他们说,“我们有私房话要聊,不要来打扰。”
她也算是知识份子中的异数吧。
“怎么没有钢琴?”我问她。
“我不喜欢钢琴。”她轻描淡写地说,“我不可能喜欢上自己的谋生手段。”一边拉开她那占了一整面墙的大壁橱,我禁不住惊叹,里面各式各样的衣服挤的满满当当,“我们的尺寸差不多,喜欢哪件随便挑。”
我付之一笑,转到正题上,“你为什么打他?出于对我的同情吗?”
“今天让你过来就是要好好跟你谈谈心,他不是你想找的那种男人。”
我心里想,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吗,真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微儿,”她表情肃穆,“还记得以前我们在聊天室,你什么心事都坦白的对我说吗?我当时也是尽我所知地帮助你,站在你的角度考虑问题,你知道吗?以前我从来不懂得如何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
“和他上床也是站在我的角度考虑问题吗?”
她面不改色,说,“那是对他的考验,还有,为我自己的感情找一个平衡点。一举两得的事。”
我啼笑皆非,她说话真有水平,总是先说出对别人的好处来,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自己。
“从第一次在酒吧看到老七,我就知道你完了。”她说。
“我也知道。”
“你那么爱他,处处为他着想,他对你好一点你就感动不已,全力回报,你是全心全意的对他,而他只是把你当做备胎。昨天,我是故意的,想试试他会不会来追我,结果他果真来了,他找到我,痴缠着不放,我们去吃饭,他喝了很多酒,一直在倾诉对我的爱,对你却只字未提,这样的男人,值得你去爱吗?”
“爱情是经不起考验的,我的运气一惯不好,在遇上你之前,他对我也算不错。”我声如细丝。
“如果没有我,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方享,她们更不会像我这样,站在你的一边。”
我真没有心情再听她无厘头的狡辩。
我说:“在你面前我是个失败者,你站在胜利者的位置俯视我,并堂而皇之地为我指点迷津。请看清,我也是有自尊的,我不是你的傀儡,老七也不是。”
她摇摇头,“其实,我早已多方面打听过老七的情况,这三四年的时间,他一直在聊天室里混,在你之前,我所知道的,就有六七个女孩,住过他的老宅,追他的女孩子不计其数。他有一次难忘的初恋,是他大学时的师妹,后来嫁到外地去了,他从此堕落,不思进取,他爱好文学,偏才横溢,都不过是吸引女孩子的手段,你看看他的生活,频繁跳槽,从来没有过对未来的计划,他对你有过承诺吗?他为你花的钱有你为他花的多吗?他送过礼物给你吗?”
“想让我离开他,也不需费那么多口舌,我已经不会再去找他了。”
“可是你心里放不下,放不下就会有牵挂,就会重复犯错。”
“你管得着吗?这是我自己的事,如果你需要他,现在他已经是你的了,何必拐着弯子来说服我?我不会再去纠缠他的,你放心。”
“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感觉我们似曾相识,这应该就是缘份吧,你对老七的痴心就像从前的我一样,所以我不想看到你受欺骗。”
我又何尝不是,第一次看到她的庐山真面目,心里就有莫明的恍惚不安。
“你爱他吗?”这个问题憋了好久。
她嫣然一笑,习惯性地用手指转着另一只腕上的手镯,“我不爱他,但是我想试试,不爱一个人和他做爱是什么感觉。”
“原来你有这嗜好。”
“现在我知道了,那种感觉很凄凉,你可以把他想像成另一个人,放纵之后心境更是苍凉如碑。”
我真是无法理解她。
“他会找你的,他会发疯似的找你。”我说。
“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爱我?”
“因为你比我漂亮,比我有手段,比我家境好。”
“不错,还因为我告诉他,我准备拿二十万把他的老宅要好好的修葺一下,还要买最好的家具和家电放在这里。”
“你想嫁给他?”
“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
“你那么有钱。”
“男人比女人要现实,一个女人如果没有惊人的美貌,没有背景,没有财力,怎么能够长久地抓住一个男人的心,总得占一样,你我的姿色差不多,你比我更年轻,但是你吃亏就吃亏在底子让人摸的一清二楚,从你那里能得到的东西在别的女人那里也能得到,你又有什么稀罕?或许他对你有所怜惜,就像人家可怜一只无依无靠的流浪小猫小狗一样,那和他追求的生活无关,懂吗?”
我沉思不语。
她继续说,“他爱的不是我,他爱的只是和我在一起有可能实现的一种生活状态,而你,为他这样的付出,把自己所有的感情和寄托搭进去,哪怕自己倒贴也在所不惜。”
我懂得她的意思,但是除了他,没有人那样关心过我,哪怕是一点点的关心,哪怕是一个眼神,一句温暖的话,我都会心满意足,我终于意识到我的想法有多卑微,我要的那么少,越少越卑微。
不知不觉泪水****了眼眶,我真想大哭一场,可是我不能在她面前哭。
“微儿,”她搂住我的膀子,“我不是你的敌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爱你。”
爱我?像爱一只流浪的小猫?我苦笑。
“我了解你的心,你对老七的心从一开始我就清清楚楚,但他的野心至少不是你能够满足的,你想想,经过六七个女人,他已经完全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了,所以他对你有足够的耐心,唯一新鲜感就是你是个雏,现在对你也没有新鲜感了。”
我怅然,呆呆地看着她。
“微儿,我喜欢收集衣服,其实,我最想收集的是爱,收好多好多的爱,爱与被爱,好多好多,可是到现在我一份也没收集到,我就不停地买衣服。”她说。
我不明白,她怎么会缺少爱呢,比起我,她拥有的已经够多了。
她完全可以嫁个条件相当的男人,到八十岁还被宠爱着,不知天高地厚地过着小日子。
可是她却似一个经历挫折失败的人,性格充满破坏性。
“你爱过吗?”我问她。
“失去他之后,我感觉什么都失去了,想到未来的日子里再也不会有他的身影,这世间都变得灰暗,了无生趣,不再有鸟语花香,不再有阳光明媚,没有一天,我不在想念和他一起的时光和梦,每日每夜地在想,直到回忆变淡,变的模糊不清,想不起来了,但是心痛却留下了。”她掩面,瘦削的肩膀在微微颤抖,那往事,是怎样的让她铭心刻骨?
“他去哪里了?”我禁不住问。
她深深吸了口气,我看到她眼眶已湿润。
“他结婚了,跟一个大他十几岁的富婆。”
我明白了一切。
原来她曾被那样一个不靠谱的男人伤害过,所以,他不相信男人,不相信老七。
“那莫若明呢?”我提醒她。
她怔了一下,好似早已经忘记这个人了。
“他能给你想要的爱情吗?”
她摇头,“只要是长得整齐些,能生养的女人,他跟谁都一样能过日子,你要问他什么是爱情,他会说就是做爱。”
“你要收集的那种爱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呢?”我问。
她走到窗前凝望夜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生生世世,至死不渝。”
我即刻石化掉,我没想到,还能听到这样的话,而这样的话竟出自她的口中。
我以为她是最现实不过,没想到,她是最不现实的。
她还在自言自语,“如果可以倒回到十六岁,我希望,不会遇见他。”
那个破坏了她生生世世,至死不渝的男人?
原来,每个人都有他走不出的宿命,方享,在爱情面前,我们败的不分伯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