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当我醒来的时候,楚乔坐在我的床边,他打趣说:“你吓死人了,会在草丛中昏倒,连人家结个婚,你都要去抢抢风头。”
我似乎想起了什么,问他:“是谁发现我的?”
“除了我还有谁?在大厅里寻不到你,听保安说有个白衣女子去假山那边了,我到的时候,你已靠在山石上昏了过去。”
爸妈对他很客气,留他吃饭,他忙里忙外的帮衬。哄得老人家很开心,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但是他性格里有庸俗精明的成分,我不喜欢。
我还得活下去,不能就这么完了,袁寿齐,必竟是少年时的梦,他不是我的全部,不是我的唯一,他只是记忆中留下的一点残渣余孽,从此我要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活着。
看到我的憔悴不堪,爸妈于心不忍,向我讲述了我的过去。
那时,你是个令我们骄傲的孩子,大学毕业后顺利在中学任教,追求你的男孩踏破了门槛,可是你却和一个有妇之夫好上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和他分道扬镳后性格大变,天天泡在酒吧里跳舞喝酒,每天都夜半三更才回家,还结识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又要辞职,我们帮你办了停薪留职,那几年你真是让我们操碎了心,后来亲戚给你介绍了你的前夫,他是个小科员,人老实巴交,却处处迁就你,宠着你,在我们看来,你们是很登对的一对。你们有一个孩子,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和你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生了孩子之后你又性格大变,说是得了产后抑郁,看了很多医生,也无效,你天天闹的家无宁日,孩子两岁的时候你们离婚了,孩子给了男方,再后来,你就失忆了。
三言两语道尽了我不堪回首的二十年。
我心里极难过,自己竟是个那么失败的人,而以前,我是个品学兼优的乖乖女啊。
我决心拯救自己,去看看我的女儿和前夫。
我打了他的手机,约他出来。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饭店,一个中年男人径直向我走来。
我的前夫看起来稀松平常,像一杯自来水。
整个人显得忧心忡忡,“我快结婚了。”他开门见山:“她是小学教师,像个孩子一样,很单纯,重要的是,她很喜爱小珊,小珊也极喜欢她。”
“那很好。”我说,“我不会破坏你的幸福,只想见见小珊。”
“小珊四岁了,认人了,我想让她有个完整的童年。”
我低头不语。
他不知我已经失忆,我也不能够告诉他,于我,他其实是陌生人一个,和这个男人同床共枕了七年,可内心却隐隐排斥着这个人。这个穿戴斯文寡净的男人,好像游离在我的世界之外。
但是那个孩子,她是我生命的延续,我不明白当初怎么可以狠心弃她于不顾?
“或者,让我远远看她一眼也好。”我说,“别忘了,我有探视权,每月我也有付扶养费。”
“你已经很久没去看她了,这半年多她也忘记的差不多了。”他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会又说,“周六我带她去鸟悦园,你可以来,一起玩玩。”
我像领到了圣旨,内心欢悦,黑暗中,我看到的我的生命中存在的一点点小星光,那就是我的女儿,叫小珊,妈妈说,她和我小的时候长的一模一样。
三个人手牵着手向我走来,中间穿着粉色小洋裙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胖乎乎的小脸蛋粉雕玉琢,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
我忙迎上去,欲抱抱她,她定定地呆住,半个身子藏进牵着她右手的女子身后,怀疑地看着我,又抬头看看他爸爸和那个女子。
“她有点害怕。”那个梳着马尾,白白净净的女子淡淡地说。
她定是那个小学教师了。
“小珊,她是……”我的前夫蹲下,未介绍完,喉咙就给噎住了。
“我是妈妈!小珊,我是妈妈!看,妈妈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我激动的去拉她的小手,她一下闪开了,冲那女子叫道:“妈妈,她是谁呀?”
“对不起,”我前夫抱歉地说,“小珊一直这样叫珮珮,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能这样混淆视听,我才是她的妈妈,你没有权利对孩子隐瞒事实!”
“方小姐,你别激动。”珮珮忙拉着我转到一边,“小珊还这么小,就算知道,她也不可能理解,我知道,对一个母亲来说,这很残忍,但你得为孩子想想是吗?你这么久没来看她,孩子是需要母爱,需要安全感和陪伴的,或许,等她长大一点,再慢慢让她知道?”
我懊悔的想哭。
他们已经有计划,先把我和小珊的生活隔离,继而再把我和小珊的心隔离。
“小珊,方阿姨可喜欢你了,你小时候就抱过你呢,看,她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珮珮说。
小珊眨着大眼睛,天真地抬头问我:“我小时候你真的抱过我?”
我再也控制不住,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方阿姨,我成了她的方阿姨?
一路上我跟着他们身后,三人刻意地把我排斥在他们的天伦之乐之外,小珊每叫一声珮珮妈妈,我的心就如被锤击一次。
分别的时候,我赌气对前夫说,“我会上诉,要回孩子的抚养权。”
他顿时噤若寒蝉。
我尤怨地想:我失去记忆,失去二十年的青春时光,失去袁寿齐,现在我已经三十六岁了,还一无所有,也不可能再抓住什么,所以我不能失去这个身体里流着我的血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