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爷道:“哪个前来怪你?你看见的,他打我,我并不曾还手啊!”
这时宋时一只右手疼痛难忍,片刻间已是红肿起来。他口中说道:“这个贼道士定有妖法,非送官重办不可。”
云从连忙使个眼色,叫他不要说话。一面对道人道:“敝友冲撞道爷,不知道爷使何仙法?他如今疼痛难忍,望道爷慈悲,行个方便吧。”
道人道:“他自己不好,想打人又不会打,才会遭此痛苦。我动也不曾动,哪个会什么仙法?”
这时酒楼主人也知道了,生怕事情闹大,也在一旁相劝,道人仍是执意不认账。
后来云从苦苦相求,道人说:“我本不愿与要死的人生气。他因为不会打人,使错了力,屈了筋。要不看在你这个活人面上,只管让他疼去。你去叫他过来,我给他治。”
宋时这时仍在那里千贼道、万贼道的骂。
云从过来,将他扶了过去,宋时仍骂不绝口。云从怕道人生气不肯治,劝宋时又不听,十分为难。
谁想那道人听了宋时的骂,若无其事,反对云从道:“你不要为难,我是不愿和死人生气的。”
说罢,将宋时手拿过,只见道人两只手合着宋时一只手,只轻轻一揉,便道:“好了。下回可不要随意伸手打人呀。”说罢,看了宋时一眼,又微微叹了口气,宋时除了手上尚有点红外,已是不痛不肿。
云从怕他还要骂人,将他拉了过去。又过来给道人称谢,叫酒保问道人还喝不喝,酒账回头算在一起。
道人道:“我酒已喝够,只再要五斤大曲酒,做晚粮足矣。”云从忙叫酒保取来,装入道人葫芦之内。
那道人谢也不谢,拿过酒葫芦,背在背上,头也不回就走了。
众人俱都大哗,有说道人是妖人的,有说是骗人酒吃的,一看有人会账,就不占座位了。
惟独云从自送那道人下楼,忽然想起忘了问那道人的姓名,也不管众人议论纷纷,独自凭窗下视,看那道人往何方走去。
只见那道人出了酒楼,楼下行人非常拥挤,惟独那道人走过的地方,人无论如何挤法,总离他身旁有一二尺,好似有什么东西从中阻拦似的,心中十分惊异。
因刚才不曾问得姓名,不禁脱口喊道:“道爷请转!”那道人本在街上缓缓而行,听了此言,只把头朝楼上一望。
云从满拟他会回来,谁想那道人行走甚速。
这时众人吵闹了一阵,因见云从对着窗户发呆,来唤他吃酒。云从回首,稍微周旋一两句,再往下看时,已不见那道人踪影。只得仍旧同大众吃喝谈笑了一阵。
因宋时今天碰了一个钉子,不肯多事流连,用罢酒饭,便提议回店。众人知他心意,由云从会了账,下楼回了店房。
第二日吃罢早饭,宋时又提议往城外慈云寺去游玩。这慈云寺乃CD有名的禅林,曲殿回廊,花木扶疏,非常雅静。庙产甚多,和尚轻易不出庙门。庙内的和尚均守清规,通禅观,更是名传蜀地。
众人久已有个听闻,因为离城有二三十里,庙旁是个村集,云从便提议说:“CD名胜,游览已遍,如今只剩这个好所在。我们何不今天动身,就在那里打个店房住一天,游完了庙,明天就起程往重庆去呢?”
宋时因昨日吃了苦,面子不好看,早欲离开CD首先赞成。众人本无准见,也就轻车简从,带了小三儿一同上道。
走到午牌时分,行了有三十里路,果然有个村集,也有店房。一打听慈云寺,都知道,说是离此不远。原来此地人家,有多半种着庙产。众人胡乱用了一点酒饭,只留小三儿在店中看家,全都往慈云寺走去。
行约半里,只见一片茂林,嘉树葱茏,现出红墙一角。一阵风过去,微闻梵音之声,果然是清修福地。众人到了庙门,走将进去,由知客僧招待,端过素点清茶,周旋了一阵,便引大家往佛殿禅房中去游览。
这个知客,名叫了一,谈吐非常文雅,招待殷勤,很合云从等脾气。游了半日,知客僧又领到一间禅房之中歇脚。
这间禅房,布置得非常雅致。墙上挂着名人字画,桌上文具非常整齐。靠西边禅床上,有两个夏布的蒲团,说是晚上做静功用的。
众人意欲请方丈出来谈谈。了一道:“家师智通,在后院清修,谢绝尘缘,轻易不肯出来。诸位檀越,改日有缘再会吧。”众人听了,俱各叹羡。
宋时看见一轴画,挂得地位十分不合式,正要问了一,为何挂在这里。
忽然有一个小沙弥进来说:“方丈请知客师去说话。”
了一便对众人道:“小庙殿房曲折,容易走迷,诸位等我回来奉陪同游吧,我去去就来。”说罢,匆匆走去。
宋时便对云从道:“你看这庙中的布置,同知客僧的谈吐,何等高明风雅。这间禅房布置得这样好,满壁都是名人字画,偏偏这边墙上,会挂这样一张画,岂不是佛头着粪么?”
原来这间禅房面积甚广,东边是窗户,南边是门。西墙上挂着米襄阳烟雨图的横幅;北墙上挂的是方孝孺白石青松的中堂,旁边配着一副对联,集的宋句是:“青鸳几世开兰若,白鹤时来访子孙。”落款是一个蜀中的小名士张易。
惟独禅床当中,孤孤单单挂了一个中堂,画的是八仙过海,笔势粗俗,满纸匠气。众人先前只顾同了一说话,不曾注意。经宋时一说,俱都回过头来议论。
云从正坐在床上,回头看见那中堂下面横着一个磬锤,随手取来把玩。一个不留心,把那八仙过海中堂的下摆碰了一下。
大概上面挂的那个钉年代久远,有点活动,经这磬锤一震,后面凹进去一块,约一人高,一尺三寸宽,上面悬着一个小磬。众人都不明白这磬为何要把它藏在此间。
宋时正站在床前,把磬锤从云从手中取过来把玩,一时高了兴,随便击了那磬一下,只听当的一声,清脆可听。
于是又连击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