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你今日又要进宫吗?”绿墨心疼地问道。
这烟雨阁不远处还有一座瞻风阁,瞻风阁里住的是张云望。绿墨刚进了瞻风阁的大门,就见她舅舅已经打点完毕,正要出门,她舅舅人虽是回来了,可也是没有得闲过,每天都出府办事,连眼睛里都熬出了细密的血丝。
“这长途跋涉的好不容易回来了,人都没正经休息过,天天还未破晓时就往宫里赶,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此时正是天色微明时分,外头还是晓雾弥漫,万物刚刚苏醒。
“哟,丫头,你今儿起得倒早!还赶来送你舅舅上路了。”张云望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不想这个时辰有人会过来,还差点撞上了突然进来的绿墨身上。
“你看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什么叫‘送你上路’,一大早的就给自己触霉头!”绿墨秀眉紧蹙,伸手想要捂他嘴都来不及。“快点啐三口唾沫给土地公,让他把你这不吉利的话给收回去。”边说边拽着她舅舅的手,把他拉到外头的空地上要给土地公“进奉”。
张云望嘴角抽了抽,这……都什么事啊,这丫头生下来就是专为灭他威风来的!
无奈地撇了撇嘴角,张云望也只能照做了。“进奉”完后,忙打眼往四周逡了一遍,提防有没有被人看到,这事儿要让他师兄知道了,保准又能把他乐死。
“丫头,起那么早干什么,怎么不多睡一会?不会就为了见你舅舅一面吧?”张云望问道。
“可不是嘛,来来……快让墨儿好好端详一下,不然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了。”绿墨作势走上前,真就把脸凑过去“端详”起她舅舅来,把张云望逗得忍俊不禁。
“真是没大没小的,快别瞎闹,我赶着进宫呢,改日再带你出府顽弥补一下。”
“也不劳驾您改日了,我今儿就要出府的,丹儿的帖子都下了两封了,再不上她严家拜访一回,她可就要找上允文府来了,咱们总不能借别人的地方请客吧。”说到这莞尔一笑,又道:“特地赶早地来告诉你,你一会见着允文公子了就帮我知会一声,免得又让我跑一趟大隐园。”
绿墨口中的“丹儿”,就是那日在庙市上认识的严家大姑娘严丹,这两人自那日过后就互通了尺牍。越聊越是投缘,本来在性格上一个是骄阳似火热热烈烈,一个是清朗如月冷冷静静,八杆子都打不到一块的两个人,却能一拍即合,一见如故。
“我们丫头什么时候把礼数学得如此周全啦?”张云望拍了拍绿墨的脑袋,“不过在这允文府里,你大可不必拘泥这些,师兄他最不爱这些繁文缛节的。”
抬头看了看东边天上刚刚露出的鱼肚白,知道耽搁了这会,时间有些赶了,忙快步往园外走,边走还边叮嘱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出门留心点,我这会出去二门上,便叫门上的小厮给你备一顶小轿送你到严家去,虽说上都太平,难保没有什么宵小之徒……”张云望人已经出了仙鹤居,声音还在叨叨地传来。
绿墨看她舅舅出了园子,也就转身回了烟雨阁。
不过少顷功夫,太阳还没爬到正头上呢,绿墨人就已经来到了严家大门口。打发完了送轿的小厮后,绿墨抻了抻坐得有些皱了的曳地软烟罗裙,缓缓步到正门口上。
绿墨如今虽说是热孝已过,但家常衣着仍是素简得很,不过因着今天是初次登门拜访别人家,总是要好好打点一番,方显出自己的重视,前头那凤仙花“胭脂”自然是不能再涂的。
严家的门郎听到有人扣门,忙溜溜地跑来开了门,先是开了条小缝,往门口一看,这一看把魂都看没了。只见门口立了个靥笑如春桃,唇绽如樱颗,云堆翠髻,风姿绰约的神仙模样的女子,还以为是哪个凡心偶炽,下凡来造历幻缘的仙子呢。就听那仙子开了口,问道:
“小哥,你们家大小姐今日可在家?这是我的名帖,烦你帮我转交。”连声音都似百雀灵鸟般婉转,那门郎听了话也未有反应,就呆呆地接过了绿墨手中的名帖。绿墨见那门郎没反应,也不催他,只管大大方方地站着等他自己回过神来。
这边门郎的魂儿刚回了壳,就感觉到手中似是捏了个物事,低头一看,看清是那姑娘刚刚递来的名帖,意识到自己只顾着发怔了,差事还没办完呢,嘱咐了绿墨一句“稍等”,就一溜烟跑没了影。
那门郎兀自跑开,连门都忘记关了,就见那半掩的门后边,站着一个小厮打扮,两眼发直且相貌猥琐的男子,想来刚刚从门缝中也是瞧见了绿墨的。这两人刚刚正坐在门后边吃瓜子唠闲嗑呢,就听到有敲门声,这会走了一个去传信,剩下的这个哈喇子直流的男子却并不是门郎,而是严家二房嫡长少爷身边的一个二等小厮。
那小厮平日就很是眼红二少爷身边当差的顺子,正愁着不知怎么跟二少爷献好呢,就天降了一个这么标志的美人儿,想到自家少爷平时可是个最“怜香惜玉”的主儿,若把这号美人儿告诉二少爷……眼珠子贼溜溜地转了一圈后,忙也一溜烟地跑开。待跑到严家二少爷的门房上时,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刚弯下腰把手撑在大腿上喘了口气,就听到耳边一道好像是刮锅般的声音传来:
“唉…我说六子,有狗在后边追你怎么着,跑得这么舍生忘死的,这喘气声快要把人耳朵给震聋喽!”说罢吃吃地笑开。
那被唤做“六子”的小厮听到这声音,牙根就直痒痒。不用抬头都知道,这一副破鸭公嗓,除了那顺小子再没别人。刚想回敬他几句,抬眼一看,就见到顺子跟前还站着一个人,正是二少爷!
这严家二少爷虽说生得是腰圆背厚,面阔口方,单看这身板还以为是个实诚人。没想到却长了一双贼眉鼠目,看人总爱斜乜着,显得痞气十足,此时正戏虐地瞧着六儿。
六儿这下连气也顾不上喘了,赶紧屁颠屁颠地凑到严二少爷面前,哈着腰谄媚道:“二少爷,咱们家今儿个啊……有仙女驾到!”笑得那叫一个殷勤,就差没把尾巴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