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穷算命,富烧香。
严家的老太君和大夫人是极虔诚的佛祖信徒,所以每逢初一十五总要到山上的法缘寺拜一下,既是求愿,亦是还愿。上都边上的法缘寺中自古供奉大肚弥勒佛,佛像端和,笑口常开,因是世间佛,所以与世人亲,拜的人也格外多。
今天正好是大年前的腊月十五,严家自然是要上山拜佛的。
法缘寺脚下香客们熙来攘往,有从水路来的,亦有从陆路走的。寺内则是香炯升腾,远望过去犹如一片祥云,营营的颂经声中,时而夹杂着声声洪亮的钟罄之音。
两辆马车缓缓地停在半山腰上,从前面那辆马车上被搀扶下来的是严家老太君和大夫人,而后面那辆翠盖珠缨宝车上下来的,则是严家丹青两姐妹,还有一个绿墨。
绿墨近日因心情抑郁,与严丹的书信便往来的频繁了点,不过有些话也不能在信中尽说。好在严丹是个聪明人,闻头知尾,再加上近来上都盛传的允文公子一事,自然嗅出了点什么。所以今日派出严青去到允文府盛情邀请,说是跟着严家女眷一起去法缘寺祈福,允文府自然没有不放人的道理。
虽说这严家三姑娘严青小姐对拜佛烧香之事并不热衷,但对于出门游玩这种事却是极为热忱的,一路上就听她叽里呱啦手舞足蹈地说着,妙趣横生。刚一下马车,严青就兴奋地拉着绿墨的手,一蹦一跳地往山上跑去,严丹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丫头,看今日有墨儿为她护驾,娘总不好在外人面前训斥她,看把她野的!
严丹提裙上前,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有急促的马啸声和车马声。回头一看,只见一骑马压地飞来,一人右手勒着马缰绳,左手拿着一根湘竹紫的雪鞭,踏着马镫子。一扬鞭子,骑下的那匹枣红马,就在并不大的山道上岔出人群,掀开四蹄,飞也似的往山上驰去,身后跟着一辆气派却低调的暗红马车。
道上行人皆纷纷让开,看来又是上都城里哪户权贵的人家,也赶着今日上山烧香的吧。
绿墨也听到声音了,未回头,先赶紧拉着严青往边上让,就见一队车马风风火火地从身边擦过。
咦?怎么前头那个挥着马鞭的男子身影这么熟悉啊,倒像是……舅舅,没错,是他,他怎么也到山上来了?!
张云望因赶路,并未看到自家外甥女,身后的马车一路疾行,虽快却稳。
可惜大道朝天开,你横,有人比你更横。
这不,在离山顶法缘寺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有这样一群人,家丁美眷相伴,行速却如蜗牛,几乎占了大半条过道。阻了他人之路不说,偏还颐指气使地不让平民近身。
是谁这么横呢!有些胆大的要上前去理论理论,皆被身边的人劝下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家是敢怒不敢言,谁让人家是辅国公的家眷呢,连皇帝老儿见了面都要让三分颜色的人物,平凡百姓更是惹不起的。
车马声近前,那群人早听到了,却依旧是不避不让,依旧蜗速前行,间还传来阵阵嬉笑的女声。
当先打头的张云望皱起眉头,往半空中一甩马鞭,喝道:“前面何人?竟敢阻路,还不快快让开!”
前头管事的家丁见后方来人气势汹汹,回头看一眼,见其衣着打扮极为普通,心道:哪里来的草莽,敢对辅国公家的贵人大喊大叫的,活腻了吧?遂又回过头来,轻蔑地一笑,只打发了一个小厮去后头应付。
一行人依旧是我行我素。
小厮狗仗人势,操着一根护棍,趾高气昂地就来到张云望跟前,也不愿仰头看张云望,怕失了气势,就朝着那辆暗红马车嗤笑道:“车上又是何人?难道不知道前头走着的是你爷爷辅国公玉大人的家眷吗!乱吆喝什么,边儿待着去,当心吃老子一顿乱棍!”
车中之人并不回答,但听得“咻”的一声,一枚令牌从车中激射而出,正打在小厮的木棍上,铮的一响,那木棍便直飞出去插入土中。那小厮举起持棍的右手,就见虎口上流出血来,脸色一变,就想破口大骂。
“捡起那令牌给你主家看看,再掂量掂量自己脑袋有多重。”车里传出一道极为清冷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
小厮低头一瞄,脸色刷的变白,腿一软便跌坐在地上,那令牌上赫然写着的竟是一个明黄的“郑”字,字的底纹是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老虎,似乎就要破木而出,将人吞噬。
这么说,车里坐着的是……!小厮越想越怕,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人群的前头奔去,边走还边喊:“不长眼的奴才,还不快让开,快让开……”
嚣张跋扈的玉家下人们虽不知所以然,却被小厮歇斯底里的样子吓了一跳,本能地让出一条道来,车马立即疾奔而过。
不要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隐患从来都始于微末,一石也能激起千层浪。
权势滔天的辅国公家,已近攀到了权欲的顶峰,而辅国公玉大人究竟是安于现状,还是甘于趋向式微,更或是想要登峰造极,也许只有他本人最为清楚了。
而山上的这一段公案,在山腰上的绿墨一行人却是不知的,她们此时正一步一脚印,缓缓地朝山顶爬去。盘旋的山路上亦逶迤了一路的香客,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