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大年三十这日都是举家团圆的大日子,若是非亲非故,没人会自讨没趣选择在这一日到别人家里头登门拜访。
可允文府这日一大早的就迎来了一位客人,倒还真是位“稀客”。
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这允文府里头当过差的,纤翠的父亲福七。
这个福七,生来就一股子的算计,因不甘过着人下人的生活,便离府后自己一个人独闯。也算他有本事,长了一双识钱路的慧眼,又肯吃苦,几年时间还真给他闯出了点名堂来。虽然还是整日的嘴上说着“精穷”,实际上腰包里却是鼓鼓的。
这回人来允文府拜年,也没空手来,几个伙计肩上挑着半担年糕,半担上好的新米,大鹿一只,獐子一只,狍子一只,各色杂鱼两筐,熊掌一对,海参一筐,榛,桃,杏各一大袋,外加两匹上好葛布,一筐燕窝。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福七这么个猴精人,哪会干亏本的事。
冬风冷瑟,园里也少有人在外头走动。
“人都打发了?”允文木生懒懒问道,手中擦拭着一柄剑,剑面上银光流动,是把好剑。
福四一脸为难:“公子……那家伙说……想亲自跟您请个安,人这会还在大门上呢。”
“怎么?你没跟他说我不在府上吗?”允文木生缓缓抬眼看了福四一眼。
福四一惊,赶紧说道:“小的当然知道怎么说,只是那福七……他说正是因着您不在,说是要等等,还说……还说……”
允文木生皱了皱眉,道:“有话你就说,别跟我吞吞吐吐的!”
“是……福七说想去看看纤翠姑娘!”
允文木生沉默不语,这才想起来府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
福四抬头,见允文木生先是皱眉不语,而后就见嘴角浮起了一丝笑,倒把福四看得一头雾水。
“那就让他等着吧!备车,我要入宫。对了,你把我前几天猎到的大狼皮褥子送到仙鹤居去,天冷,别张夫人的腰疼病又犯了。”却是只字未提到纤翠。
“是。”福四哈了哈腰,再抬头,人已经走远了。
皇宫内布置得很是喜庆,那喜庆却不是民间的物堆出来的,而是皇宫里昭然的贵气与过年的喜气相得益彰。几角大门已经全部刷上新漆,廊檐下十步一个黑底金字的宫灯,宫女们脚上也都换上了新绣的缎鞋。
**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上到管事头头,下到杂役奴仆,人人都可在今日领到圣上的恩典,多是押岁钱和金银锞,难得的今日宫里头人人脸上都团着和气融融的笑。
因此,今日的皇宫比往日多了几分生机勃勃,一入夜,更是一片笙歌聒耳,锦绣盈眸。
御书房正中央上摆着一鼎玉琢金镂的珐琅大火盆,榻上设着彩绣云龙的靠背引枕,边上还搭着一件黑亮的云豹氅衣,有两人正坐在榻上下棋。
“木生,也只有跟你下棋,才最痛快!”郑玄宸手执黑子,往棋局上一放,又成一盘和棋。
允文木生将手中的白子往棋盘里一掷,顺手拿起桌上的热茶抿了一口。
旁边伺候的人上来将棋盘撤下,换上如意糕和吉祥果。
郑玄宸开口:“几日前,我在法缘寺遇见了一位绝色佳人。”
允文木生将茶盏放下,捻了一颗果子放进嘴里。
“可惜当时有要事在身,未能亲近佳人。后来派人寻她,竟还跟丢了,一群会武的大男人竟然还找不着一个小女子,你说奇怪不奇怪?”
允文木生不接茬,好像嘴里的果子有多稀罕似的,吃得津津有味。
“皇兄,你宫中佳丽三千,还愁没有佳人?”
郑玄宸往扶手上一靠,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倚着,继而说道:“佳丽三千……也未及她一人耳。”
允文木生第一次发现,他的皇兄似乎有些陌生了。
“回皇上,**宴已经摆好,就等您上席了。”莲升不知何时已经进入殿内。
“既然如此,那就过去吧。”郑玄宸说罢起身,莲升连忙上前伺候。
允文木生也起身随后,想起皇兄刚才那意味不明的笑,只觉得心里冷意阵阵。
**宴就设在聚香厅中,聚香厅是一片四方的敞地,四柱落地,两面抄手游廊,越临近大厅越闻得酒香四合。
厅上摆了数桌酒菜,都已坐满,郑玄宸行到正中央主位一落座,四下里且都含笑站立起来,一起举杯,众人的祝酒词一声比一声高,虽是人声鼎沸,却有一种虚空的热闹。
允文木生吃了几杯酒,已有微醺,正是眼饧耳热之际,突然闻得一阵歌声传来,那歌声起初不算大,入耳却觉得有说不出来的妙境,本是转瞬即逝,却在旷夜里成了魅,变成了有形,慑人心魄。
“是谁在唱歌?”郑玄宸低声问道,众人交谈之声也渐低,都被暗夜里这魅惑的歌声吸引。
“回皇上,是皇后娘娘的歌声。”莲升回道。
“此音真可谓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郑玄宸眯眼静听,举杯饮了一口美酒,复又说道:“莲升,跟皇后说,朕今晚到椒房殿去。”
“是,奴才这就去让椒房殿的人准备着。”莲升领命退下。
酒席上也已经恢复了热闹,对这样一段小插曲,众人心内皆是心照不宣。
席罢人散,允文木生也打道回府,而此时的允文府中,还有两个人在等着他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