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文木生从密室里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具泥金匣。
走到书桌前,将匣子打开,就见里面躺着一支红烛,红烛饰有黄金边,华美却低调。允文木生用火石将红烛点燃,几乎是即刻间,便已是满屋生香。然后,一缕细烟在炷焰中缓缓升起,旋转,环绕,最后竟于半空中呈现出一只仙鹤展翅飞来的映像。
允文木生勾了一勾嘴角,似笑非笑,只有眉头却是微皱的。拿手轻轻驱散了烟雾,看来,是时候了。
就听门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随后一个重物破门而入,重重地摔在了离允文木生不到三尺的地上。定睛一看,这个重物竟然是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具尸体!尸体是背面朝上的,其背部的衣服早已腐烂,那残破的衣布下是一道道伤口,伤口似被剧毒腐蚀过,毒液可见已经深入肌理。
是谁?竟能在重重暗守的允文府里行下如此明目张胆的事?!
允文府的守卫们听到了巨响,皆冲进门来,待看到地上那具不知从何而来的尸体时,皆惊讶得眼瞪眼。未得允文木生开口,众人忽又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悠长的呼哨声,那声音刺耳非常,破空而至,且良久不绝,似乎发出这怪音之人胸中的气息永远用不尽似的。
等众人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公子不知何时已经和人交上手了,而他们竟连那人怎么进来的都不知道!
与允文木生交手之人移动间如影似无,掌掌倏出,掌缘如刀,皆朝允文木生的命门斩去,竟是险象环生!
“砰”的一声,接着“喀喇喇”一片响,原来是屋里的那张梨木桌子被交斗的两人内功所震,瞬间塌了半边。允文木生运掌风扫起地上的碎木屑,夹势朝对方攻去。这几下变招兔起鹘落,迅捷无比,终于逼得来者后退几步。
众人这才看清了,偷袭之人竟是一个满头鹤发的老者。但见他一双白眉斜斜下垂,两只眼睛虽是微眯着,眼中却是光芒四射,塌鼻大嘴,单看相貌,还以为是个市井老头儿,哪里料得到武功竟是如此高强。
风从破了的窗户里吹进来,吹得两人衣裥里都鼓着风,一摆一摆的。就这样对峙了片刻,允文木生突然双手抱拳,朝老者长揖到地。
众守卫都被这一变故惊呆了。
“想不到师父年纪越大,精神倒是越来越健旺矍铄了,木生佩服。”
原来,这位老者竟然是允文木生的师父白眉道人!
众守卫皆是习武之人,凡是习武之人,就无人不知白眉老道的名号。大家都是久闻其名,却未得一见,因此即使是在如此诡异的情形下,众人仍是忍不住地拿眼打量着眼前这位功夫高不可测的老者。
白眉老道把本来就眯着的双眼索性闭上了,缓缓开口道:“看来你还是安于故俗,溺于旧闻阿,冥顽不灵,当真是冥顽不灵!”
众人不解,唯有允文木生听了此话后皱了皱眉,依旧低着头,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没有,并未作答。
“遁世,是在培养浩然之气,得志即与民由之,不得志可独行其道。然,遁世者绝非弃世,而是蛰伏以待,候机而发。木生,你说为师说得对吗?”白眉老道睁开了眼,目光如炬地看向允文木生。
“师父说的固然是对,只是可惜木生愚钝,悟不到其中真意,倒枉费了师父的一番心血教诲。”说完再拱手一揖,姿态虽低,却是散发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白眉老道挑了挑眉,看来这小子是不想谈了?行,这么多年都等得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反正时机一到,你想躲也躲不了。
“师父此次脚程还挺快,我看下次……估计连仙鹤传音都可省了。只是,您人来也就罢了,怎么还带了这么一份‘大礼‘?”这么大一具尸体躺在地上,可不就是一份新鲜别致的“大礼”吗。
白眉老道捋了捋垂至鬓角的白眉,笑道:“小子,我若将这人的名字说出来,你还当他是一份大礼的话,那也就不枉费为师对你的一番‘心血教诲‘了。”
允文木生听闻此话,心下“咯噔”一跳,几个箭步上前,拿手翻过那具背朝天的尸体。
随着肉体撞击木板的一声闷响,这躺在地上的死人面目也呈现在大家面前,此人竟然是……纤翠的爹,福七!
“师父,你这是……?”允文木生心下不悦,他自然是厌透了这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只是此人事关朝政,刚顺藤摸瓜得了这么个线索,就这么断了。这老头手伸得可真够长的,伸到朝堂上来了!
白眉老道似是看出了允文木生的心思,耐人寻味地一笑,答道:“天地生人,除了灵智与蠢愚两种,余者皆无大异。灵智者,乃应运而生,该要运生治世,劫生济危才是,却甘心让慧眼蒙尘。慧眼蒙尘并不可怕,怕的是要心甘情愿地当一个瞎子,到最后,却落的跟这种蠢物一个地步,可惜啊,可惜……”
原来这白眉老道一直耿耿于怀的,是当年朝堂之变中,允文木生拥趸郑玄宸登上皇座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