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烟由浓转淡,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来,大团大团的乌云渐渐从四方聚拢。
“将军,不好,怕是要降雨了!”顾副将焦急地说道。
顾成眉头紧皱,环顾四周,竟是一条退路也没有。
赤链除下面罩,站起身来贴近断坡,踮着脚尖探头看了看,就见一群手持大刀的士兵被自己的蛇群团团包围着,她极力向人群里分辨,确认士兵中并没有允文木生的影子。
赤链心中欣喜,这样下来就好办多了!
蛇群缓缓地向队伍蠕动去,它们将蛇头高昂着,好像是在示威,鲜红的蛇信子是用战士的鲜血染成的。草丛剧烈晃动,包围圈被渐渐缩小,蛇群已经蓄势待发了,却并没有进攻,像是在等着什么命令。
就听一阵幽幽不成曲调的笛声从远处飘来,但闻其音不见其人,那笛声忽断忽续,前一秒还尖锐紧迫有如秃鹰觅到猎物的兴奋嘶叫,忽然又低沉下来,声音渐渐没下去,你以为它断了,下一秒又突兀地响起,穿透你的耳膜,好像追魂索命的鬼音符。
浓烟褪去,蛇群随着笛音起伏,一条挨着一条,一片连着一片,竟然开始左右摇摆起身体,黑白相间的躯节,映着被大风吹动的翠绿色草地,连成一片跃动着的彩色大画布。
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下一秒,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画布”就会掀地而起,将他们覆灭。
额角上有大滴的汗珠落入顾副将眼中,顾副将抬手拭去,又一滴,这回却是直接落在鼻尖上,再一滴,密密麻麻布满全脸。
这不是汗,是雨滴!
倾盆而至的骤雨,终浇灭了最后一点残余的雄黄毒烟,也浇灭了众将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
关于蟒王教有一条令人闻风丧胆的传闻,就是但凡见过蟒王银环蛇舞的人,就等于是一只脚已经被阎王爷拉着了。
这不是蛇舞,是死神之舞!
士兵里绕是再训练有素,也有些个僵持不住的,吓软了腿“扑通”一声瘫坐在地。
顾成把湿漉漉的口罩拽下,怒喝道:“都给老子站起来,平日里你们跟着本将军沙场征战,宝刀饮血的胆气呢?难道都塞回裤裆里了?!”
没人敢回答。
瘫坐在地的士兵们有些咬了咬牙,挣扎着站了起来,有些根本就听不进去他们将军说了什么,耳朵里只剩下胸腔剧烈跳动的“咚咚”声,如果不是因为还残留一丝自尊心,怕是就要举刀自刎,求死个痛快了。
细弱的笛音突然变得高昂尖利起来,破空而起,在众人以为自己的耳膜就要被这刺耳的魔音穿破的时候,笛音又戛然而止了。
随着笛音戛然而止的,还有蛇群的舞动。
而后是静默,双方对峙着,四周是死一般的静默。
这样的对峙不过持续了短短几秒,却度秒如年。突然,包围着士兵的银环蛇们张开了血盆大口,嘶叫着朝士兵和战马们扑去。
顾岳之一刻不缓地驱着马,尽管手已经被缰绳勒出了一道血痕,抽鞭子的力道却丝毫未减,终于赶在日落之前见到了允文木生所带的队伍。
顾岳之连通报的人也没理,就径自闯入了主帐内。
允文木生正在和几位副将研究着这片地形,就见一个浑身湿透的人影闯进帐来,撩袍就跪。
“岳之,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跟着顾将军的队伍在前方吗?”
顾岳之抬头,水珠顺着被雨打湿的鬓角一滴一滴往下落,张了张嘴,才发现嗓子已经干得说不出话来了。
顾岳之使劲咽了一下口水,急道:“王爷,家父……在半道上入了贼人的圈套,我们的队伍遇险了!”
“什么?!”离顾岳之最近的几名大将急得站起身来,大家都不敢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双眼通红的顾岳之。
这次之所以安排顾成手上这支全军中最精干的队伍打头阵,为的就是争取时间。据探子打探回来的消息,贼人的老窝就在这一带没错。可是这一带地形险要,山势陡峻,且有野兽出没,他们又不熟悉地形,实在不适宜打持久战。只能取最精干队伍,攻敌不备,出奇制胜,务必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歼灭贼人。
可是谁也料不到,最精干的一支队伍上午才出发,这不到一日时间就遇险了!上百人呢,个个都是一人能抵三人用的精兵啊!
顾岳之见允文木生双眉紧皱,并不作声,急得站起身来疾走几步,地上被拖出来一道长长的水痕,道:“王爷,求您让我带上一支队伍,让我前去支援我爹吧!”
允文木生将手中地图放下,示意顾岳之稍安勿躁,脑子里飞快转着,心中已经明白得七七八八。
顾老将军放着好好的通信兵不用,把亲儿子给派回来了,恐怕这一次是九死一生了。
“岳之,简述一下当时情况。”
顾岳之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想到自己的父亲随时都可能丧命于蛇腹之中,一颗心就有如烈火里烹油,怎一个煎熬!
允文木生背着手沉默地听完顾岳之的简报,转过身去,缓缓走出帐外,外面正挂着一轮被骤雨洗过的新阳。
顾岳之也跟着跑出来,焦急问道:“王爷,您倒是发个令啊!要不,我马上就出发?再晚就来不及了!”
允文木生头也没回,依旧背着手,语气冷冷地说道:“你这是在教本王怎么做事?”
顾岳之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答道:“臣……不敢!”后槽牙咬得死死的。
允文木生心内叹了一口气,顾岳之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啊,这么沉不住气。
“来人,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今夜就在此露营了。”
“是!”帐内的将领们齐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