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你说了没了,没了没了没了!”茅屋外,徐芝一边狼奔豸突的躲着身后黑轱辘一样死死紧跟的身影,一边伸手紧紧捂住怀中的篮子。
身后人影一手抓着个桃子啃,一手兜着沉甸甸的袖子。难为他还脚步不乱一阵风似的跟在徐芝身后,两道身影贴的紧紧。
“有的,拿来!”那人眼睛炯炯有神,一刻不离的盯住那只捂得严实的篮子。
“没了!”徐芝对着身后狂吼,风一般的冲进房门,再啪嚓一声把门摔上,炮弹似的射进来。
“曲阿城兵力并不多,刘基在军中威望也不重。关键时刻想必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倒是照情报看来,最近城上东北方似乎有暗月楼的人——”屋内刘瑾俯在几上看地图,诸葛亮于身后负手而立,伸过去轻轻指点的修长手指在惊天动地的声响中微微一顿。
刘瑾抬头扫了一眼,见怪不怪的俯下头去:“继续。”
“东北角处人员增多,从装备看来似乎是近身轻装铠甲……”平和的收回目光,诸葛亮继续指划,“地势险峻,难以逃生,刘基大约会选择此处——”
——“扑通!”
门砰的被撞开,黑影圆球似的砸了进来,好巧不巧的正正撞在徐芝身上。
——“咣!”
两个人黏成一团飞了出去,啪嚓一声砸在墙壁上,板壁上方搁着的青瓷花瓶瞬间落地,刹那间碎成无数片。
“丫丫的你敢砸我,看我不揍死你!”好容易爬起身来,徐芝勃然大怒,扬手挥拳相向。
“谁让你明明有还不肯给我!”那少年一脸不平,踢腿就去接。
——“滚!”
——“去!
乒里乓啷尘嚣声起,屋里瞬间又是一片狼藉。
刘瑾无奈的身手揉眉心,用一种“当初要不是听你的话我也不至于把这么个疯子捡回来现在闹成这样你高兴了”的责备眼光看着诸葛亮。
从黑风寨捡回来的浓眉少年,最近明显活泛了许多,只是除了徐芝和与他同行的兄弟俩谁也不理。每天没事就去和徐芝骂骂咧咧厮打在一起,拳脚功夫却显得益发不同寻常,除了刚开始几次因之前劳累过度栽过跟头外,徐芝基本上只有挨打的份。
——“乓!”
一头撞在柱子上,徐芝再一次被狠狠掀翻。
刘瑾放下地图,抬头望天,叹一口气后无奈的拢拢袖子站起。
“走吧,”她回头对诸葛亮道,“咱们换个地方。”
抬脚就要往门外走,衣服却好像被什么东西踩住。
她回头,却见飞扬起的浓眉下,一双黑亮的眼睛正炯炯瞪住她。
刘瑾冲他一笑,温柔的道:“不好意思,你的脚放错地方了,劳驾让让。”
那少年没挪开脚,却直直看着刘瑾,眼神里看不出愤怒或狂躁,只仿佛有一波一波宏大却坚硬的黑色,如夜间山野里沉沉跳动的火种。
刘瑾也不急,闲闲挑了挑眉,安然站在原处任他打量。
半晌那少年开口,不似平时骂人时的激愤昂扬,声音略低,却坚定如铁,稳稳。
“你想让我效力于你,”他道,没有疑问,话语中满是肯定,“但你有什么把握我会答应?”
刘瑾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咦,这孩子不笨嘛,气势沉稳先发制人,一下子就夺得了谈判的主动权。
“谁稀罕你效力!”徐芝一口气喘完,爬起身来就嚷,“主子救了你你知不知道!你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过河拆桥不知廉耻——”
“徐芝,”刘瑾双臂抱胸,平静的将他打断,声音淡淡却严肃简短,“下去。”
徐芝的嘴张到一半,呆呆不动了。
“不错,你是救了我。”那少年看徐芝不再叫嚷,继续道,“但那晚我只是失手为寇匪所擒,没有你我一样能逃得出去。”
他眼光中自信满满的看着刘瑾,言下之意你用救命之恩要挟我是行不通的。
刘瑾定定的看他片刻,突然笑了。
“对,失手为寇匪所擒,没有我你也能逃得出去。”她点点头,将衣袍从少年脚下抽出,“公子有勇有谋,武功高绝,不配效力奔走于区区在下我。所以眼下天色正好,山路大开,一路好走,不送不送。”
说完转过身,径自朝门外走去。
“站住!”那少年眉毛一扬,忽然带起几分怒气几分急躁,劈手就去拦她,“你什么意思?少在这云遮雾绕指桑骂槐,把刚才的话说清楚!”
刘瑾抬眼,平平看着面前怒气交加的人:“我没什么意思,刚才的话说的很清楚了。”
“你——”少年脸色登时铁青,一双眼睛瞪的老大。
“山匪确实人多势众,但打劫时大都人数分散逐个击破,故而那晚你遇上的也应当不过几十人。”刘瑾倚住门框,闲闲挽起袖子,“你武功灵活矫捷,根底扎实,就算带着两个人逃脱二三十人也不算什么难事。但最后却为他所擒,究竟是你所说的‘失手’,还是一心高傲恋战,一直拖到援兵到来逃脱不得,阴沟里翻船?”
“而之后你带着同伴拼命逃出,更是匹夫之勇。”刘瑾捻着衣袖,对着听得脸上青白交加的少年淡淡道,“你财物众多,家室明显不同寻常。稍微了解点山匪行事的人都该知道,为了从你们身上夺得最大的利益,最起码在刚开始的几天你们绝不会有性命之忧。等到几天之后,看守者的戒心已去,防备松懈,逃跑的成功性会大大增加。而不是在那一晚——”她眉目忽的一敛,眼神中厉色一闪而过,“山下众人还未散去,看守防护最为严密。你却不正确估计形势掌握机会,径自逞匹夫之勇下山逃生,甚至还要拉上同伴一起冒险。试问山下几百人列队,箭弩齐发兵戈相待,就算你武功无上,就算你英勇难敌,你能冲破刀枪箭雨?你能手刃几百余人?你能保证安然无恙逃脱危险而不伤着同伴?你能认定就凭你打打杀杀一天的疲惫精力,可以带着他们冲出牢笼,而不是在逃生路上被射被杀被在此抓获,最终含恨饮血,命丧黄泉?”
“一身武力不过让你杀一两人,但休想在百万军中求得生路;心高胆大不过让你形成趾高气昂的性格,更遑论指挥沙场纵横三军。不知天时不懂战机不识部下不辨真伪,只凭一腔热血一片雄心就妄想功成霸业名留青史,你若为将,不但将来自身不保,迟早也会葬送了战友和部下的性命!到时功业未成而亲友先死,我看你如何去向他们交代!”
直直盯住那少年惊惶且微微颤抖的眸子,她冷冷挑眉,一字字道:“自认英才孤高自赏,一腔义气匹夫之勇!纵是武艺绝顶最终也不过一人蛮力。所以今日你若一定要走,我也绝对不留。”
说完拂袖一掸,绕过他就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