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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灯火阑珊处

如叶冰月所说,自从丁二公子砸了保安堂,打了她以后,再也没来找茬了。那名黑衣男子在第十日的时候来过一次,伤口愈合地很好,叶冰月把缝线拆了,嘱咐他再休养几日,他不置可否地走了。

日子一晃就到了八月中旬,很快就要到八月十五了。八月十五是云国的花灯节,花灯节的本意是通过点亮各色花灯,向月神祈福。这一日,枫城的大街小巷,都会挂上各式各样的花灯,若天气晴好,深邃天幕里的一轮皎月明若银盘,地上各色花灯闪似繁星,整个枫城亮如白昼。在这一日,青年男女还可以向心仪的爱人赠送礼物,表明心迹,又有情人节之称。

因这两重原因,花灯节那日一般是人潮汹涌,热闹非凡,人人都出来赏花灯,点花灯,青年男女们更是借机约会、赠礼,互诉衷肠。但今年,虽因为禁婚令的缘故,适婚男女不能光明正大地借机表白,但因为选秀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幸运,所以,仍有不少青年男女仍在暗地里准备着送给心爱之人的礼物。

而早在八月初,丽妍就偷偷溜出了钟府,来保安堂找到叶冰月,约她十五那日一起去赏灯。本来叶冰月是不打算去的,八月十五是月圆人圆的中秋佳节,她想静静地思念家人,可奈何丽妍死缠烂打,哭丧着脸说自己在钟府里快被闷死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出门透透气,一定要让叶冰月陪她。

叶冰月经不起她的软磨硬泡,只好点头答应了,而为了丽妍的名声,她们商议好了,叶冰月穿女装陪丽妍出去散心。第二日,丽妍就悄悄派冬儿给叶冰月送来了好几套各式新衣裳、新首饰和胭脂水粉。

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这一日,傍晚时分,丽妍早早吃过了晚饭,然后坐着马车来到了保安堂门口。

保安堂今日早早就关门了,安成和阿辉知道叶冰月要和丽妍去赏花灯,吃完晚饭也出门了,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这个时候,只有叶冰月和小桔正在屋里打扮。

小桔早穿好了,只见她一身橘红的布裙,黑色的腰带在背后系了个小小的蝴蝶结,梳着双丫髻,簪了一朵小小的桔梗花,就像是一般富贵人家里的丫鬟,但更多了一份美丽与沉稳。

叶冰月本来也想这样打扮的,奈何小桔怎么也不同意,叶冰月又不想穿得太过亮丽打眼,就挑了一件浅绿色的广袖上衣,衣摆上用银丝绣了几只栩栩如生的蝴蝶,湖蓝色的丝缎长裙,裙摆处也用银丝绣了几朵春剑莲瓣寒兰,与蝴蝶遥遥相对,腰间系一条白丝带,绕在前面系了一个蝴蝶结。

因为在这个时空已经生活两个多月了,叶冰月的头发长了不少,小桔给她梳了个随云髻,簪了一根宝蓝点翠珠钗,一根四蝴蝶银步摇,整个人显得淡雅而素净,正如一支空谷幽兰。

小桔对叶冰月的打扮非常满意,本来还要给她涂脂抹粉的,叶冰月坚决拒绝了,在那个时空都不化妆,在这个时空似乎更没必要了,小桔也只得作罢。

两人收拾好了以后匆匆出门,丽妍都快等得不耐烦了,看叶冰月穿得如此素净,不免叹息道应该让她亲自给叶冰月打扮的。

丽妍今日很是出众,一件淡粉色的灯笼袖绸衣,一条桃红撒金花长裙,外罩白色纱裙,系着银丝腰带,梳着飞仙髻,头戴赤金凤尾玛瑙流苏,碧玉菱花双合长簪,发间点缀着点点金花,项上戴着八宝缨络圈,手腕上一支赤金镶蓝宝石海棠花手镯,更显得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端得是富贵逼人,气度非凡,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又透了点俏皮可爱,真是如仙女下凡一般。

即使叶冰月身为女子,仍是被丽妍的美惊呆了,她赞叹道:“妍儿,无怪乎丁二公子三番两次打上门来找我的麻烦,看来不光是你家的产业让他垂涎,怕是你这个人早就让他念念不忘了吧!”

丽妍一听,佯装恼怒道:“叶姐姐,你居然用那个混蛋来取笑我!我不理你了!”

叶冰月赶紧拉着她道:“好妹妹,我逗你玩呢,我可是夸你漂亮呢。”

丽妍仍是不依不饶,叶冰月赶紧赔不是,说好话。她们俩在马车上闹着,冬儿和小桔在马车下跟着,看着热闹的街道,漂亮的花灯,也不停地说笑着。

不一会儿,马车就接近了枫城的中心地带,这里有一个圆形大广场,周围八条青石大道成放射状往八方延伸,周围客栈、商铺、茶楼林立,此时,道路两旁的屋檐下都挂满了花灯,花灯下还挂着灯谜,街上人潮涌动,摩肩擦踵,好不热闹,马车只能停在两里以外的地方。

叶冰月和丽妍下了马车步行,冬儿、小桔紧紧跟着,还有四个钟府的家丁负责保护丽妍。

叶冰月是第一次在这个时空看见这么热闹的场景,街上的花灯美丽精致,有各种花叶状的花灯,比如荷花、桃花、枫叶等等,有各种动物形状的,还有神话人物,有旋转的,有张合的,看得叶冰月目不暇接。街上的行人也多为年轻男女,有些围着猜灯谜,有些说笑打闹,有些买了花灯准备去河边点亮祈福,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喜乐。

叶冰月被这欢乐的气氛所感染,再加上丽妍在一旁拉着她,或惊叹或兴奋地说着,笑着,心底那份淡淡的思乡情愁不由烟消云散了,不自觉地,叶冰月的脸上也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看着这太平盛世的欢乐景象。逛完了一条街,丽妍已经买了好几个花灯,让家丁提着,还兴趣盎然地继续挑选着。

天全黑了,皎洁的明月毫不吝啬地把万丈银辉洒向热闹的人间,安成坐在街边一家茶楼二楼的雅间里,在靠窗户的地方,一个人一边静静地品茶,一边欣赏着月明灯亮的美景,桌上还有一个茶杯,茶水已残,却没有人,阿辉站在门外等候。

安成随意地往楼下望去,在拥挤的人群里,在阑珊的灯火下,一眼就看到了花灯下的叶冰月。是的,他没看到叶冰月旁边光彩夺目的丽妍,没看到人群里花枝招展的美女,第一眼,他看到的是已恢复女儿装的叶冰月。虽然叶冰月打扮地那样不起眼,却不知道为什么,吸引住了安成的目光。看着她微笑着陪丽妍挑选花灯,安成怎么也挪不开目光。

忽然,外面的人潮涌动起来,纷纷往前挤去。原来,中心广场马上要开始放焰火了,这个时代的焰火不是冲到天上盛放的那种,而是只能喷一人多高的烟花,所以,要靠近些才能看得更清楚。

随着人潮突然的推挤,叶冰月她们不妨,一下子就被冲散了。四个家丁立刻护着丽妍和冬儿随着人群向前,而叶冰月和小桔无人照应,很快就被分开了。叶冰月大声呼唤着小桔,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只听到小桔微弱的回应,却看不见她的人影。而随着人群,叶冰月身不由己地被推着向前,猛然,脚下似乎踩到了一个小石子儿,叶冰月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摔倒了,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搂住了她的腰,带着她逆着人群向后走去。

人群感受到一股推力,不由自主地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等到了人群后方,叶冰月站稳了脚步,还来不及推开身旁的人,那只手已经放开了她的腰,叶冰月这才抬眼看清,把她捞出人群,免于被踩死的人正是安成。

原来安成在楼上看到叶冰月她们被人群挤散,怕她们受伤,起身就出了雅间,吩咐阿辉去找小桔,自己直接往叶冰月身边挤去。他运起内力,施展开沾衣十八跌,人群中顿时让出了一条小路,当他来到叶冰月的身边时,正巧叶冰月差点摔倒,他顺手就搂住了叶冰月纤腰,把她带出了人群。

叶冰月看见安成轮廓分明的俊颜,明显松了一口气,道:“是你啊,多谢你把我拉了出来,不然,今晚我不被踩死也要被踩伤呢!不过,你怎么在这里?对了,小桔还在里面呢!”

“我已经让阿辉去找她了,应该很快就过来了。”安成温和地说道。

“哦,这样我就放心了。”叶冰月探头往黑压压的人群里望去,想看到小桔和阿辉,可望了半天,也不见他们出来。

“怕是人多,被挤进去了。叶姑娘,你是想在这里等他们呢,还是进去看烟花?”

“既然有阿辉照顾小桔,她应该没事,丽妍有家丁和丫鬟保护着,我也不用担心,烟花我看得多了,我想回去了。”叶冰月说道。

安成一言不发,转身和叶冰月一起往回走去。越往回走,人就越少,大家都挤去看烟花去了,在亮如白昼的花灯丛里,只有他们两人沉默地走着。

安成在楼上看到叶冰月时,就被叶冰月淡雅的装扮吸引了,此时近看,只见她如羊脂玉般白腻的肌肤在花灯的映照下,隐隐有一层金光,细细的黛眉如初见时未加修饰,黑黑的眼瞳如宝石般明亮,鲜红的樱唇柔软细腻。优美细长的脖颈微微露出衣领,窄窄的双肩,不盈一握的柔软腰肢,身着柔美的女装,显得如出水芙蓉一般。

她的身上没有脂粉的味道,只有一股极淡的幽香,闻到这个味道,安成忽然想起上次,她在他身上示范心肺复苏的情景了,他如古井般波澜不惊的心湖,忽然泛起了阵阵涟漪。

回想起两人初相遇时的情景,他扔下她扬长而去,第二次见面,被她奇异的医术所吸引,却被她大骂一通,再到在官道上将她从山贼手里救出,后又遇到黑衣人袭击,自己重伤被她照顾,随后,两人一起解救了小桔,到现在,两人又一起来到了枫城,一起行医。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里渐渐有了叶冰月的身影。这和外貌无关,因为她总是着男装,还不忘往自己脸上抹灰,而是由于她身上的气质。

身为女子,孤身在外,叶冰月却丝毫没有表现出胆怯、迷茫、悲伤与无助之类软弱的一面,似乎只有一晚,睡梦中的她才稍稍流露出了一丝柔弱。她一直是那么率直爽朗,坚强乐观,自强独立,聪慧缜密,遇到了山贼,她没有想着束手就擒,而是奋力反抗,就算是被丁二公子殴打受伤,也没有哭泣求饶,事后反而劝自己不要冲动。处理病患,不怕脏,不怕血,所学的神奇医术更是几次让人死而复生。

这般奇特的女子真是世间难得一见,似乎不依靠任何人,也能独立生活下去。若不是要和他一起寻找那名高僧,她也不会一直和自己在一起。身为男子,安成不免有些郁闷,但这与众不同的特质,却又致命般吸引着他。

难道自己喜欢上她了?安成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但很快,他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不由微微蹙眉,自己是不能喜欢上任何一名女子的,不然,会给他和她都带来致命的危险。

想到此节,安成微微叹了一口气,努力不再去想关于叶冰月的点点滴滴,告诫自己,一定不能爱上任何女子。

而叶冰月呢,虽静静地走在安成身边,心里同样没有表面上那边平静,她此时有些紧张。

从初来这个陌生时空的第一天起,她的生活就和身边的这名男子牵扯不清。初时被他怀疑,后又谦虚地向她请教医术,再后来,从山贼手里救下了她……她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有他的参与。

初来乍到的惊慌、无助、迷茫等等都被她深深藏在了心里,她希望能坚强乐观地面对自己所遇到的所有事情,但初上旅途就被凶狠地山贼吓坏了,而且,他也是她能回去的唯一希望,她不得不选择跟着安成一起行走。

但第一次见面,安成的质疑与冷漠,让她心怀不满,第二次,他装作素不相识的请教,让她感到愤怒异常,还有差点被他掐死后的恐惧,都让她一直与安成保持距离。

可渐渐的,相处久了,慢慢就发现了他的独特之处。他沉着冷静,眼光独到,话虽不多,但分析问题,往往一针见血。他谦虚好学,认真学习叶冰月教他的医术。他对待患者时,和平时的冷漠不同,温和而有礼,展现了他另外一面。其实,除了初见面时的怀疑和冷漠,安成后来对叶冰月其实很是细心和温柔,但奈何叶冰月神经大条,完全没感觉。

叶冰月还发现,安成温和面容的背后,有一种疏离而警惕的气质,让她不解。但因为他不光医术高超,武艺也超群,在他身边,叶冰月渐渐会感到莫名的心安。

然而此时,走在这名温润如玉的美男子身边,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淡淡草药味儿,叶冰月突然觉得心跳得有些快。

偷偷看了一眼安成如刀削斧劈成的俊美容颜,看到他微蹙的双眉,想到他刚才搂过她的腰,叶冰月的脸突然红了,她赶紧转头,心里惴惴不安,害怕安成看出了她的心慌。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目光开始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身影了?叶冰月疑惑地想着,却没有答案。也许,在发现安成给她盖上毛毯的那瞬间,也许,在安成对着她温和微笑时,也许,在他认真工作时,人们不是常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嘛。

叶冰月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了天幕中银盘似的满月,心里猛然一惊,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妹妹,发红的脸庞渐渐有些苍白。是的,她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她终究是要回去的,所以,她不能让自己的心留给这里的任何人,这是不现实的,而她,从来都是很现实的人。

两个沉默的身影,就这样心事重重地回到了保安堂。很快,小桔和阿辉也回来了。没有过多的交谈,花灯节就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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