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师傅言,百里梦只得让杏雨扶着自己从里间出来。
“见过公子。”朝着司音的方向福了福身子。
抬头,见那司音以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她,她也在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子。
不得不佩服师傅看人的目光很准。温润如玉,云淡风轻,但更隐藏在更深处的,却是一丝执着和霸道。
这点如果不是刚才师傅的话,她是决计不能发现的。
只是,她为何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呢?按理来说,她该是从来都没见过他的啊!
“这是贫尼唯一的女弟子。”不了尘开口解释。
“呵呵,原来如此。姑娘既是师太的弟子,想必一身琴艺必是不俗,不知可否弹奏一曲指点一二?”话毕,他语气中的熟络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他虽优雅,却一向冷情,对女子尤其敬而远之。怎么才第一次见她,就……
“小女子才疏学浅,怎敢担‘指教’二字,况公子刚才一曲,已是绝响!”
“梦儿,弹琴只为奏出心中所想,从来没有敢与不敢,司音公子盛情相邀,你便用为师的琴奏上一曲与他吧!”
梦儿?是她的名字吗?司音看着她,没有说话。
“是,徒儿遵命。”听师傅如此说,她若再拒绝,便成了推脱了。
让杏雨抱来了师傅的琴,摆在案上。只是真坐在琴前面时,她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了,抚着那通体雪色,同样说不出材质的古琴,她倒是不知该弹哪首曲子好了。
“就弹为师半月前的那首《月满弦》吧!”不了尘看出了她的犯难,笑着说道。
古塔旁拾一地金黄
雁扫落满腹旧霜
斑驳的木窗等候月光
是谁路过诵一首情长
看斜阳吹红了菱墙
茶汤泛起过往
点一支老香泪湿衣裳
是谁听见说一句原谅
风来帆已过千里外
风去留一船霜白
暮雨徘徊谁梦中空折柴
只怕夜冷故人来
看斜阳吹红了菱墙
茶汤泛起过往
点一支老香泪湿衣裳
是谁听见说一句原谅
风来帆已过千里外
风去留一船霜白
暮雨徘徊谁梦中空折柴
只怕夜冷故人来
风来帆已过千里外
风去留一船霜白
姑苏城外谁镜中抚琴台
又怕弦惹指上埃
刘珂矣《月满弦》
琴声悠扬,跟着旋律梵唱,她的声音比起不了尘师太来,少了一份沧桑,多了一份空灵。同样是一首曲子,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韵味。
百里梦一连唱了三遍,曲毕,她眼眸轻闭,好像明白了什么。既然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那就守好这颗心吧!
再睁眼时,眼中已没有了来时的那份慌乱。
“公子觉得如何?”百里梦朝着身侧的他问道。
“一遍琴声悠扬,两遍心中所想,三遍神定贯通!姑娘果然好琴艺!在下今日这一趟,不虚此行啊!”
这曲子虽是师太的,她却弹出了自己的风格。他听出来了,里面有迷茫,有惆怅,却在第三遍中旋律中顿悟,一扫之前的不快情绪,从而呈现出新的韵味。
能在一首曲子中感受禅意,这女子,好细腻的心思!
“公子,小女子有一事,还望公子赐教!”
“姑娘请讲。”
“公子手上的琴,可就是那上古的三大名琴之首‘号钟’?”
上古本有四大名琴:号钟,绕梁,绿绮,焦尾。其中那绕梁在上古时期被一位皇帝因大臣谏言忍痛砸碎,已成绝响。所以世上只剩了三把。
“哦,姑娘是如何识得的?”他轻笑,号钟纵然与众不同,可他记得无任何书中却并关于它的样子描述。
“公子……”身旁的随从犹豫着开了口。
“无妨,青和。”说罢用眼神示意了青和一下。
“此琴音之宏亮,犹如钟声激荡,号角长鸣,令人震耳欲聋,除了号钟之外,其他琴断断无法发出此声。”她有些疑惑的抬头看了看这主仆二人,无妨什么?
随即又低头,看着师傅的焦尾琴,上古三大名琴已经聚齐了两把,此行果然无憾啊!
“姑娘博览群书,不错,这正是‘号钟’琴。其实说起来,这琴与在下倒还有一段有趣的故事。”他顿了顿,接着说,“在下还尚在襁褓之时,不知为何三天三夜啼哭不止,母亲眼看着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心里自是心急不已。后来开了个带着青铜面具模样的人,拿着这把‘号钟’奏了一首曲子,才让我停止了哭泣。临走前,他将这把琴交与我母亲,并说‘日后这琴就是他的命。根子,琴在人在’。”
这……难怪他的随从刚才犹豫地开口,原来,竟然事关他的性命!“公子放心,今日之事小女子断然不会泄露半分出去。”
“如此,该多谢姑娘成全了!”
他顺手拿起了桌上未来得及收拾的茶具,说道,“想必姑娘也是懂茶之人,今日我也带来了一副好茶,全当是做为姑娘为我保守此事的谢礼吧!这屋子里有些闷师太,我们去院子中如何?”
“阿弥陀佛,是了是了,倒是贫尼忘了待客之道了。”从司音进来开始,论音赏曲,一时只顾尽兴,竟连杯茶也未给客人上过。
几人辗转来到院中,青和已经从他们的行李中拿来茶具,连水,都是自己带过来的。
“公子难道不煮水吗?”见他们的器具中样样皆齐,却独独缺了烧水的用具,百里梦不禁有些好奇。
“恩,今日请师太和姑娘喝的茶,乃是冷茶。”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备好的茶投入壶中,快速洗了一遍,然后将准备好的冰块投入壶中。
“这茶因是冷水泡制,所以时间上可能有些稍长,还请师太和姑娘耐心片刻。”
不多时,司音取了茶壶,给师太和百里梦和自己各添了一杯,百里梦端起茶杯,看了看,比沸水泡时颜色要淡,但那冷香却一点不输给沸水泡茶。
“师太姑娘请等等。”二人刚要喝时,他出声阻止,二人不明所以,望着司音。
“深秋时节,这冷茶也比不得夏日的喝法,”说罢,又从袖子中拿出一银色小罐,往二人的杯中各滴了一滴,“这是寒梅制成的酒,可以暖胃。”
茶香中伴着淡淡的寒梅香气,入口有些冷冽待纳入小腹中时又带有丝丝暖意。
“好茶!”百里梦赞叹,如此新颖的泡茶方式闻所未闻,三人相谈甚欢。
“小姐!”杏雨看了看天色,不知不觉间,夕阳已至。
“公子,天色已晚,恕小女子不能久呆。”她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