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猴儿倒是一改本色,并不生气,笑嘻嘻的说道:“环妹子这是要上城里去啊?早晨露水大,可要多穿着些衣服,仔细着凉!”
说着又动手动脚,拿手去捏她的小袄:“啧啧,这衣裳可真薄,赶明儿哥哥从城里最大的成衣坊买套衣服送你如何?这么秀气的小美人,怎么能穿的如此寒酸呢?”
谢千瑶急忙又后退了几步,心想,拿你的钱买衣裳的人可都是那些个风尘女子,我可不会这样上赶着作践自己。
碍着王婆子的面儿,她也不便于闹得太僵,只好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大哥有什么事儿就明说吧,我还要上城里去,时间赶得紧。”
那瘦猴儿这才嬉皮笑脸的说道:“是这样的,环妹子,咱们两家不是最近走得很近吗?我那老娘也着实帮了你们姐弟不少忙,你不能忘恩负义不是?就跟你实说吧,哥哥确实是遇到了些麻烦,现在急需妹子帮忙呢!”
谢千瑶听了他这一大篇子话,心里早就明白了,也不跟他废话,直接了当的问道:“你要多少钱?”
想她一个平平常常的穷人家小丫头,哪有什么能帮到他的地方?那男人也不过是听说王婆子一直都是她在接济着,也想过来勒索一笔罢啦。
那瘦猴儿听了果然眉开眼笑,急忙笑道:“常听人说,妹妹是玲珑心,今日一看果然不错,竟然连别人的心思都能一分不差的猜出来!”
又说:“哥哥在城里本来是有一个买卖的,只不过近些日子有些周转不开,缺了银子,这次回村就是来周转资金的,谁想到我老娘生活的也不容易,也给不了我多少钱,所以只能腆着脸问妹妹借了,多了不要,一两银子,就一两银子,有没有?”
谢千瑶一听也没有多话,直接从怀里面掏出五百钱来,哗啦啦扔到地上,转身就上马车走了。
这类酒肉之徒给钱给多了不行,他会更加出去挥霍,欠更多的债回来,要是不给他吧,又怕他回去折磨王婆子,所以折中些略微给点儿就行了。
马车颠颠簸簸的,她稍稍往里坐了坐,稳住了身子,这才回头看去,只见那瘦猴儿正在忙不迭的低头捡那些铜板,一脸的贪婪,哪里有刚刚装出来的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一个时辰之后就到了剑南城里面,谢千瑶向着赶车的那个村民道了谢,自己跳下车来在街上略微转了转。
虽然一切都还如往昔一般,她却已经有了恍如隔世一般的感觉,在那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站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辨了辨方向,朝着城南的一处荒无人烟的乱葬岗子走去。
这里一般都是穷苦的老无所依之人去世后的埋骨之处,因为生前并没有多少钱财,所以葬礼办的很简单,一般的话连一个碑都不立,只是胡乱堆个土包罢啦。
谢千瑶一路走来,见那遍地都长满了了凄凄荒草,又兼今天的天气不大好,瑟瑟的秋风一吹,便更觉凄凉无比。
怔怔的站了好一阵子,她不觉掉下泪来,想她堂堂的谢府大小姐,到最后却沦落到了这样荒芜可怕的去处,不禁觉得十分心酸。
又想世间更新变换无常,人其实是最无迹可寻,荒诞不堪的存在,就拿她来说吧,前几日还在府中幸福的憧憬着来日嫁做人妇,转眼间却孤孤单单的躺在了这里,所以还是要好好珍惜眼下才是,不知不觉又对生活多了几层感悟。
过了一会儿,她随便找了一个前来给亲人上坟的人便问:“你知不知道谢府大小姐的坟在哪里?”
这里的小土堆一个接一个,上面也没有什么标识,要是就这么蒙着头找,也不知道会找到什么时候。
“诺,那不是吗?”那人便用手一指,说道。
又上上下下打量她问道:“你是给这小姐来上坟的吗?也难为你心眼儿好,这小姐坟前孤孤单单的,连个烧纸的都没有,着实可怜呐!”
谢千瑶便笑了笑说道:“不,我是来给自己上坟的。”
那人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丫头小小年纪的,脑子却不大正常,也就不再和她说话,自己径直走了。
谢千瑶也不理他,自己到了那个低矮的坟包子前面,放下手里的篮子,把里面刚买的两个新鲜的果子端端正正的放在地上,又拿了几张纸钱,拿火折子烧了起来。
冉冉的青烟升起来,她略略祭拜了几下,口中念念有词:“死者谢千瑶听好,从今往后你便在天上好好安歇吧,以后我会以小环的身份替你好好活着,并且终有一天会替你讨还公道,报仇雪恨。”
又拜了几拜,这才站前身来,心想这也算是就此脱离这个身份了吧,那个谢府的大小姐从此以后就完全成为了过去。
心里头好像放下了一个大包袱一样,她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又拔了拔坟头边上的野草,捧起土来往上面撒了几把,这才准备离开。
走了几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子也提着篮子走了过来,和她擦身而过,谢千瑶见那丫头生的眼熟,就停下脚步细看她的一举一动。
却见那小丫头径直走到了自己坟前,也从篮子里拿出纸钱和新鲜的时蔬祭拜,不由得生了好奇之心,自己之前对这个人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呀,怎的她却会来烧纸?
于是站在一旁耐心的等着,一直等她完事儿了站起身来,这才问道:“这位妹妹和这谢小姐很熟吗?为什么回来这里?”
小丫头转头看见她,却是一脸的惊喜之情:“是环姐姐吗?我是阿鲁啊,二太太身边的丫头!”
谢千瑶这才想起来,这丫头原来就是二太太的丫鬟,怪不得看着那么眼熟。知道小环素来和她亲厚,便装作惊喜的样子大叫:“啊,原来是阿鲁!怪不得这么眼熟!”
然后就见那阿鲁高高兴兴的拽着她的手笑道:“我前几日见大太太把你撵了出来,还偷偷的哭过好几次,原以为再见不到你了,却想不到会在这里见面!”
谢千瑶却着急的想知道她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便很哼哼哈哈的敷衍了几句,然后故意拿话试探道:“想不到你原来和小姐还有几分情谊嘛,不然也不会巴巴赶来祭拜!”
就听阿鲁苦笑了一下说道:“哪里是我想来的?还不是我们那个菩萨心肠的二太太逼着我?说什么别看那大小姐平时不言不语,像个闷葫芦似的,其实心肠是很好的。
还说这次出的事儿也一准是被人陷害了,我们主仆虽然是身单力薄的,不能帮她报仇什么的,但是烧个纸,上个坟什么的,总是可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