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梅素和哥哥回到梅家花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宁儿和梅宛两个丫头本来还一直坚持等他们回来，无奈困倦难支，云娘又几次三番地催宁儿回房安歇，她们也只能等第二天再见梅素了。
次日早起，姐妹几个吃罢早饭，便聚在一处。梅宛一下子抛出一堆问题，“那些姑娘们漂亮吗？果然是才艺超群么？别人看出你是女子了么？你们吃什么玩什么了？”
梅素和宁儿都笑起来，“你这么连珠炮似的，可怎么答？也要一样一样地说呀。”
梅素正襟危坐地回答道，“我只见了一位苏姑娘，很美，也很有才华。我的男装总算蒙混过关。也没吃什么特别的，和咱们平常吃的也差不多。玩么，就是游湖，听曲，也没什么特别。”
宁儿和梅宛听得不尽兴，追着梅素再说具体些。
这边几个女孩子叽叽呱呱说笑个不停，另一边梅太太把云娘请到自己房间，说是有事情商量。
云娘心里正猜测会是什么事情，梅太太开口说，“上回我和你姐夫不是提过严家公子的事吗，你们也在花园里见过一面的。”
云娘当然记得，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等下文，可又不好意思催促姐姐。
梅太太接着说，“我知道你心里惦记。你也晓得，先是梅怡说她大姑子生气，她不便这时候求她。我心里也有些着急，想着赶快问问，若是不行，我们也好再考虑别家。我一直催着梅怡，让她瞅个空子就问下她大姑子。又不是说得很具体，只是泛泛问问。”
云娘问道，“那今日姐姐和我说，是问出什么结果了吗？”
梅太太叹口气，“也不算是结果。她大姑子一听见问这个，马上说，她家婆婆说了，严二公子命中注定不能早娶。他现在年纪也不大，婚事要过几年再议。她婆婆还和什么七大姑八大姨并官媒都说了，他们严家不在乎姑娘的出身，贫富都无所谓，但是人要难得的好才行。”
云娘揣测说，“如此看来，严家还是颇为看中严公子的婚事。一边说不急，一边又到处让人留心。”
梅太太点头说，“可不是。据梅怡讲，她大姑子话里话外的意思好象是说，她婆婆对她这个媳妇千不喜欢万不满意的，好像是当年的亲事定得仓促了，只看了女方家的出身，没打听好媳妇的品格。因此，严二公子的亲事就要慎之又慎。我早听梅怡说，严家对这位二公子很看重，也更宠爱。”
云娘笑了笑，“那孩子到是很不错，也怨不得大人偏疼他些。”
梅太太表示赞同，“我也是这么说。不过，这么听起来，严夫人还真是个厉害婆婆。论起梅怡的大姑子，除了有时侯嘴上厉害点，论出身、容貌、能干都是难得的。她婆婆这样说她，也着实有些苛刻。只怕将来真嫁给严二公子，这婆媳关系可不好处。”
云娘想了想，“婆媳关系本来在哪里也不好处，梅怡和她从前婆婆的关系怎么也得算万里寻一吧。这些也就罢了。只是严家要挑几年，我们可等不了。就算是等，到时严家说选了别家，我们岂不是一场空？连宁儿的年纪都给耽误了。”
梅太太拉着妹妹的手，“我也是这个意思。宁儿的亲事也不能拖太久，不然胡家那边也不可能总不闻不问，到时问起来，说没定亲，那她哥哥要发嫁她，我们也拦不了了。”
云娘眉头紧锁，“想不到宁儿的婚事这么不顺利。”
梅太太忙安慰妹妹说，“你放心。苏州这边的青年才俊这么多，张家严家非富即贵，所以挑剔些，我们原来只盯着他们这样的人家，当然就没有那么顺利了。若是家境差一些的，只要人好，其实也是可以的。”
云娘表示同意，“我当然不希望宁儿受穷受苦，但是也不必非像张家严家这样大富大贵才行。我知道姐姐姐夫是怕委屈了宁儿，所以专拣这些条件特别好的。其实，只要家境和梅家差不多，或者再差一两级也是很好的。就如姐姐所言，要紧的是人好，肯上进。”
梅太太听了高兴地说，“妹妹肯这样想，我就放心了。若能考虑中人之资的人家，我今儿就可以给你打包票，宁儿半年内怎么也能和一位青年才俊定亲。”
云娘也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我知道姐姐为宁儿考虑的一点儿也不比我这个亲娘少，所以一切都交个姐姐来办。姐姐看着好的人，一准儿错不了。”
这段时间以来，云娘因为宁儿久悬的心好像一下子都放了下来，后面只要等姐姐的安排就是了。云娘约姐姐到花园凉亭中去喝茶，梅太太摆摆手，“妹妹去吧。我今儿约了帐房先生过来，要结这个月所有房屋田产的帐。只怕这两天都不得空了。”
云娘心疼地说，“这个家上上下下都是姐姐在管，丈夫儿女亲戚都要操心，外面的田产房屋也要管理。姐姐，如今你也是有年纪的人了，我看你这样操心忙碌真是担心。你看，是不是让我也帮你管些事情？反正我也要长住梅家的，你不要把我当作客人。”
梅太太笑着说，“好妹妹，做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累的。文鹃也能帮我不少，几个老家人都在梅家很多年了，用起来也很顺手。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我到时看看给你干些什么。你如今就帮我管好那三个丫头吧。我忙起来的时候，也顾不上她们。”
“这个姐姐放心。那姐姐忙吧，我这会儿子就去看看那三个丫头做什么呢。”
云娘从梅太太屋里出来，百合正在外面等她。见她出来，忙上前问，“太太，是回蕉叶别院，还是随处逛逛。”
“小姐们在哪里呢？我过去看看她们做什么呢。今儿不是绣娘师傅来的日子吗？我一会儿得招呼她们到绣房去。”
百合答道，“想是在池塘边的亭子里，我才刚看见她们说要过去。对了，太太，今日夫人找您是有什么事吗？”
云娘从不打算瞒着百合任何事情。要说梅家上下几十口人，也只有百合和自己是休戚与共，就是姐姐那里有时侯也有不能说不能问的话。宁儿虽亲，可是年纪太轻，很多事也不能和她说。百合就是不问，云娘也正要告诉她。因此，云娘就把姐姐怎么说，自己又怎么说的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百合。然后说，“如今情形便是如此，看来宁儿的事还要多筹划筹划。”
百合听了点头，“不错。不过，太太，我有句话憋在心里有些日子了，想问问您，又怕唐突了。”
云娘听她话里大有文章，忍不住站住说，“什么话？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更谈不上什么唐突不唐突的，你只管说就是了。”
“太太，我其实想，宁儿的丈夫何必到外头去寻，有一个合适的人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云娘心里一动，百合虽未挑明，她也猜了八九分，“你是说若亭？好到是好。只是我心里有些顾虑。”
百合神色兴奋地说，“若亭公子若成了咱们的姑爷，好处实在太多了。婆媳关系也好处，夫人能不疼自己的外甥女吗？您作为岳母，住在梅家花园更理所当然。大家亲上加亲，省了多少麻烦事，以后相处也容易。”
云娘摇了摇头，“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如若姐姐看得上宁儿，这两次他们提的人选都没成，她还不是连提都没提若亭？我今儿和姐姐说和梅家差不多的人家就行，其实也是想试探试探，姐姐照样没接我的话。要么，就是我说得太隐晦，姐姐没意识到。可是不管怎样，姐姐肯定没有主动看上宁儿。”
百合听了说，“那咱们再提的明白些呢？”
“更不可以。能嫁给若亭自然是上上签，可是嫁给其他合适的人家也很好。姐姐和梅家是我们今后最大的依靠，我绝不能让这个关系受到任何损伤。如果姐姐无意和我们结亲，我们却把话说出来，姐姐该有多尴尬？这个话，你今天和我说了也就罢了，以后不许再提。我会慢慢看着办的。除非水到渠成，否则我们绝不能主动提。”
百合点了点头，“太太说的是，我记住了。只是咱们小姐有什么不好，难道夫人还看不上么？何况您又是她唯一的妹妹，大家结成亲家，岂不更好？”
云娘答道，“这是你不了解姐姐。我是她唯一的妹妹，她待我的好，这么多年你也看到了。可是若亭是她也是梅家唯一的儿子，她不会为了让我这个妹妹高兴，就不坚持梅家选媳妇的标准。你想想，梅家是什么出身，胡家又是什么出身，虽说富裕程度不差多少，可是胡家哪儿有人读书？我在胡家都算是大才女了。宁儿虽然比胡家其他孩子强，多少读了些书，可是和梅家的女儿们还是没法比。姐姐可以像疼亲女儿一样对宁儿，不过，说到做儿媳妇，宁儿根本不符合她的要求。”
百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太太是把什么都想到了。那看来梅家是不可能了。”
云娘又笑了笑，“那也不一定。你也说了，我是姐姐唯一的妹妹，现在我们又住在梅家，宁儿和若亭常常能见面，两个人也越来越熟。机会还是有的，不过，不可操之过急，更不可让姐姐觉得尴尬。一切要顺其自然。”
百合听了有些糊涂，“太太怎么说都好像有理似的，把我都弄糊涂了。不管了，我反正肯定是按太太说的行事就是了。”
二人说着话，已经快到女孩子们呆的凉亭，云娘示意百合不要再聊这个话题，主仆两个径直向凉亭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