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见了皇上竟敢不跪!”一个尖锐阴柔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中充满了怒意。说话的人颔下无须,头戴三山帽,身穿圆领袍服,手里捧着一柄玉如意,手腕上还缠着一串念珠,正是皇上身边得宠的大太监成德。
林依霜见了那三十六人抬的御撵,便知道里面坐着的一定是当今圣上。见了圣上不跪是对圣上的大不敬,弄不好是要杀头的。虽然她心里一百个不情愿,此刻为了身家性命,也只得匍匐在尘土中。
只是成德并不准备就这样放过她,他这样靠着圣上恩宠才上位的宫中内官最是见不得旁人对皇上的丝毫不敬。他转身对着御撵里坐着的李承天道:”皇上,此女对皇上不恭。皇上天威不容冒犯,还请皇上严惩,以儆效尤。”
他这话一说出口,跪在地上的少男少女们脸上都是变了颜色。成德跟了皇上十几年,他的话在皇上面前还是有些分量的。
御撵中传出一个平静地声音:“成德,你说该怎么惩罚她?”
成德犹豫了一下,眉头一拧道:“奴才的意思是,把她拖下去打上二十大板,也好让她长长记性。”
二十大板若是结结实实地打在身上,足以取走一个弱质女子的性命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成德是要把林依霜往死里整啊。跪在地上的那群人也是各怀心思,有的对林依霜充满同情,有的则幸灾乐祸。
李季霖口里好像含了颗苦胆一般,满口苦涩,他万万没有想到林依霜竟然会闯下这么大的祸事,更没有想到成德的心肠那么歹毒,竟然一心要置林依霜于死地。
李季霖从后面望着林依霜跪在那里纤弱的背影,发现她整个人都好像在微微颤抖,心里顿时一痛,一股热血就冲上了李季霖的头顶。或许拼上自己北静王世子的身份能让皇上网开一面,放过林依霜一马。
就当李季霖要从地上站起为林依霜求情时,御撵中那个柔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且站到前面来。”听到这句话李季霖知道事情还有转机,这才松了口气,放弃了站起来的打算。他没有发现边上的李石庵也把已经微微抬起的身子重新放低了。
林依霜不敢违逆圣命,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御撵前。她这次也学乖了,口中还道了声谢皇上隆恩。
只是让她起身后,御撵上就陷入了一片沉寂,不再有声音传出。众人心头都有些奇怪,却又不敢问,只能老老实实地等着圣裁。
成德跟了皇上那么多年,多多少少也摸清了皇上的脾气,他心里有些不安,隐隐觉得今天这事他似乎有些做错了。
林依霜也有些不解地望着御撵上那个模糊的影子,心中猜测着皇上会怎么处理自己。
被明黄色纱幔笼罩着的御撵内,李承天斜倚在龙椅之上,看着御撵外一身红衣的林依霜。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二十五年的渭水,眼前林依霜的身影和二十五年前渭水河畔的那个红色身影隐约重叠在了一起,就连那双清亮的眼眸都和她有些神似。
“过了渭水就是北疆,再行几百里便是北静王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企盼。
李承天没有说话,她却明白了他的意思,眸子里的光彩瞬时间就黯淡了下来。
“看来我终究是比不上你所谓的千秋基业。”说罢她便不再犹豫,转身便上了那条停在渭水边的小船。
他的手本能地抬了起来,想要伸手抓住她,却终究颓然地放下,一双虎目早已噙满热泪。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只是那年他在渭水边洒下的热泪却不再有红巾翠袖替他揾去。
李承天摇了摇头,让那个红色的身影从自己脑海中消失。都已经二十五年了,她已为人母,他也早已成为九五至尊,称孤道寡,一身萧索。
从回忆中醒转过来,李承天才注意到林依霜仍然站在御撵前,心里喟然一叹,自己近来越来越容易走神,看来是真的老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回禀皇上,民女林依霜。”林依霜有些战战兢兢,不知道皇上沉默了这么久究竟想了什么方法来折磨自己。
李承天喃喃地念了几遍这个名字,才开口道:“这次念你初犯,朕就不追究了。若是还有下次,那朕必定严惩不怠。你先退下吧。”
林依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轻慢皇上的罪过竟然就这样轻轻放过了。她一迭声地谢过皇上,才退到了人群中。
李承天扫视了一眼伏在地上的人群,开口道:“你们也都起来吧。可以走了,莫要误了吉时。”后面那句话却是对着成德说的。
成德一挥手,鼓乐声又起,三十六个健卒抬起御撵,便往围场里去了。待御撵过了,跪在地上的众人才纷纷起身。
御撵后面跟着两列一身朱紫、腰缠玉带的勋贵,他们不是京城里颇有人望的王公就是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权臣。在王公重臣身后则跟着番邦前来观礼的使节。最后压阵的是众多衣甲鲜明的兵士,他们都是从禁军和各路边军中抽调出来的骑射好手,要在这次秋狩上一露身手。
众人加入队伍,浩浩荡荡地进了围场,在一个校场上停了下来。
吉时已到,皇上亲自念了祭天的文书,一年一度的秋狩就拉开了帷幕。按照以往的惯例,秋狩大典的第一天并不进行狩猎,而是考校射术武艺。
皇上端坐高台之上,一众王公大臣、番邦使节分坐两边,将皇上众星拱月般簇在中间。从高台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校场上的每一个细节,实乃观武的最佳场所。年轻的公子小姐则不愿枯坐在高台上,而是耐不住寂寞,围在校场边看那些军士射箭。时不时还有些公子自负射术精湛,也下到场中射几箭。
突然间鼓声大作,校场上有个校官大声道:“捧日军演武!”这是诸军演武开始的信号,校场上的人忙往四周散开,在校场中间让出了一大块空地,五十名捧日军军士便走上了校场,而在他们身前一百五十步外则竖起了五十个靶标。台上本已昏昏欲睡的各路神仙听到鼓声也来了精神,一个个看着场下,尤其是那些番邦使臣看得更是格外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