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石庵听了她的话非但没有把愁眉展开,反而将筷子搁在了桌上,声音低郁地道:“我还是低估了事情的棘手程度。郴州官商勾结,已经是铁板一块。他们甚至连替罪羊都已经找好了。我们两个初来乍到,一点根基都没有,想要把这块铁板敲碎、把长平仓贪墨查清楚实在是千难万难。”
林依霜安慰他道:“谁说你一点根基都没有?不是还有翠庄么?翠庄在郴州城里经营了那么多年,也算的上是根深蒂固。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次就该翠庄这柄利剑出鞘了。”
李石庵苦着脸道:“你这是安慰我呢还是消遣我?我之前又不是没告诉过你,翠庄不过是一家寻常酒楼,掌柜只擅经营,小二只会迎客跑堂,厨子只擅做水陆八珍、各色菜点。你若是要摆一桌席面,那他们一定能让你称心如意,但你若要让他们去敏查暗访,那哪怕查上个十天半个月,也肯定一无所获。”
没等林依霜说话,李石庵又继续说道:“最糟糕的是我们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根本不知该从何处入手。郴州城这么大,我们总不可能一户一户地去查访。唉,这次皇上对我的期望很高,若是我这次铩羽而归,真不知道回京后该怎么面对皇上。”
林依霜想了想说道:“其实我们现在也不能算毫无头绪,眼下就有一条线索。”
“你是说那个被关在州衙大牢里的前州判吴淼?”李石庵一下子就明白了林依霜所说的线索是什么,“那恐怕是一条死胡同,他既然被西南官场抛出来做弃子,那幕后的黑手肯定已经做了周密的布置,很难取得突破。”
林依霜嫣然一笑:“还没去做,你就开始说丧气话了。如果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这是死胡同。就算此路不通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再说了,郴州州判涉嫌贪墨长平仓存粮,你身为钦差难道不该过问一下么?”
听她这么一说,本来有些消沉的李石庵也振作了起来:”林姑娘说得不错,明天我就亮明身份,往州衙走一遭。”
“我明天和你一起去吧。”林依霜忙道。她担心李石庵一个人去州衙就再也出不来了。
“你放心,他们绝不会在郴州城里对我动手的。若是我在城里出了什么事,上到知州、下到吏目,没有一个能逃得了干系,流放三千里都算是轻的。而且若真的有什么事,你一个弱女子又能帮得上什么?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拖累与我。”
“明天我还就非去不可了。如果我拖累你了,你只管丢下我一个人走便是,我绝不会怪你一句。”林依霜气道。
李石庵见她决心已定,无奈地道:“真是拗不过你啊。不过明天你得扮作我的贴身书童,别泄露了自己钦差的身份,也好方便以后行事。”
林依霜笑着点了点头:“你放心,明天我一定会小心行事,绝不会露出一丝马脚。”
两人商议已定,匆匆将桌上的酒菜扫干净,林依霜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虽然身子疲惫,但她却仍然强撑着自己没有躺下休息,而是在桌前坐下,铺开纸,奋笔疾书起来。
她这次来西南并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她要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逐条写下来,用官驿的八百里加急专折奏报给天子,好让万里之外的天子不至在西南情势上被朝臣所蒙蔽。
写着写着,天色就暗了下来,林依霜又点起桌上放着的那盏油灯,挑灯夜战。
待她把这几日一路行来的见闻全都写到纸上后,夜色已经深了。林依霜小心地将纸折好收起,这才洗漱睡下。
第二天李石庵和林依霜都起了个大早。
吃了陈健送上来的两碗葱油拌面后,李石庵又让他送两套衣衫过来。
陈健虽然不知道李石庵和林依霜的具体身份,但知道两人都是翠庄的贵客,何掌柜早就吩咐下来,两人的要求都要尽力满足,所以他得了李石庵的令后,立刻马不停蹄地敢向郴州城里最好的成衣铺。
只不过一顿饭的功夫,陈健就带着两件新衣回来复命。
李石庵换上陈健带来的新衣,又把自己的金玉配饰一一戴上,最后在腰间悬上了一个紫金鱼袋。这紫金鱼袋只有朝中高品秩的大员和受到皇上宠信的王公才有资格佩戴,腰悬紫金鱼袋就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林依霜则穿上了青衣小褂和一双粉底皂鞋,活脱脱就是一个伴读小书童的模样。她看着李石庵风度翩翩的模样,禁不住嘲笑道:“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昨天还是农夫模样,今天换上新衣打扮打扮,倒也有几分公子王孙的风采。”
李石庵却不理会她的嘲笑,自顾自地将用来证明钦差身份的文书印信都收在袖中后,便出了翠庄往州衙所在的方向走去,林依霜连忙跟上。
郴州知州陈明义此刻正坐在州衙的后堂之中,细细地品着一壶刚刚泡好的铁观音,而他身边的椅子上则坐着一个身材雄壮、面目阴厉的男子。
陈明义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茶盏,转头向身边的男子问道:“赵参将,不知你的手下可有什么收获?”
赵参将眉头一皱道:“靖海王的那些仪仗都已经被我手下的儿郎斩杀殆尽,但是我们在山道上追击了一整夜,却始终没有发现靖海王的踪影,不知他是怎么逃脱我布下的天罗地网的。我估摸着他应该已经到了郴州了。若是陈大人发现了他的踪迹,不妨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也好为淮阴王拔了这个心腹大患。”
陈明义面色一变道:“赵参将,这么做似乎不太妥当。他毕竟是钦差,是皇上的脸面。若他被你们截杀在城外,还可以往贼寇身上一推了之。可他若是横死在郴州城里,那我们这些郴州的官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了。天子一怒血流千里,谁知道盛怒之下皇上会怎么处置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