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敏大长公主的寿诞,当然是办得要多热闹有多热闹,要多奢华有多奢华了,她是永庆帝的姑姑,如今定国公的母亲,也就是魏珏的奶奶,这满门富贵,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
这定国公夫人从一大清早起来,就没能休息过,这今天能收到帖子来拜寿的,没有一个是身份寻常的,都得她一一安排妥当才行,她今儿穿戴得也十分精神,衣裳是宫里赐下来的贡缎,首饰虽不多,却也端庄雅致,但是同今儿来赴宴的一群姑娘们相比,却是真的老了。
其中最出彩的莫过于韦阁老家的大小姐韦若晴,一身百蝶穿花的鲜亮衣裳衬得她原本就明媚大方的容颜更是艳光四射,按说这韦若晴年纪相当,应当参加选秀才是,只是韦阁老舍不得这孙女,特地求了永庆帝自行婚配。
蒋素素自选秀结束,自然家中也是忙着和她说亲事,只是一直挑挑选选,又要家世清白又要门风端正又要合适的,实在是不多,因此还没定下来,今日带来,自然也是相看相看的意思,她生得浓眉大眼,英姿飒爽,蒋素素嘴又甜,很快哄得定国公夫人眉开眼笑。
“这孩子……”定国公夫人心里也在嘀咕啊,自家的儿子生得太好,年纪却到了说亲的时候,只是这亲事该怎么说,差点没愁死她,今天这来参加寿宴的小姑娘,几乎各个都是到了年纪的,比如这蒋素素,虽然容貌算不上顶尖吧,但是一看就知道——好生养!
正妻嘛,贤惠懂事能生养才是王道,以色事他人的事儿当然是姨娘们的事儿啦。
但是韦阁老家的韦若晴也当真是难得啊,这通身的气派,就算是比起宫里头的公主也是不逞多让的。
这么一会儿,诚郡王家的县主兰芳也到了,也是亭亭玉立的年纪,穿了件缠枝莲纹的翠色衫子,温婉大方,比起其余的姑娘们来,自有一股皇家的尊贵气度。
定国公夫人便又夸了几句,诚郡王妃身份尊贵,又是皇家人,自然被安排坐到了庆敏大长公主身边,好叙叙旧。
接下来,几个阁老和尚书家的太太小姐都陆陆续续到了,定国公夫人却见身边的大丫鬟急急忙忙过来,悄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唬得定国公夫人一跳:“那位小祖宗怎么也来了?”她很快反应过来,“找瑾瑜的?”
她眉头一皱,连忙吩咐丫鬟:“这也不像样子,外头都是些大老爷们,你叫瑾瑜把郡主送来这里,我必定会好生招待。”
她这么吩咐了,魏珏自然不得不从命,偷偷溜出来到了后院,还皱着眉头问:“郡主怎么不打个招呼就来了?”
采薇一翻白眼:“瞧你这臭脸,我还不是想着很久没来找你了,趁机过来看个热闹嘛,谁知道刚溜到门口就被你娘的丫鬟发现了,我还冤呢!”
魏珏的口吻不免软了几分:“外宅都是些男人,你过来不妥当。”
采薇自然也知道,因此难免有几分心虚:“可是里面真不好玩,我都没几个认识的人。”坦白说采薇认识的人能偏成这样,他都有些搞不明白了,人家公主郡主再怎么着吧,还都有几个说得上话的闺中密友,谁像她,和他们混的反而更好,难道是因为是被兰子贤一手带大的缘故?
正说着话,魏珏已经看到自己的母亲了,他把采薇交给定国公夫人,难免关照一句:“不许闯祸啊。”口吻却已经大有亲昵之意了。
可是采薇哪里会听他摆布?只是大为不屑地哼了一声:“凭什么听你的?”
真不给面子!魏珏腹诽了一声,却是已经摸透了采薇的性子,淡淡道:“下回带出去玩儿。”
“真的?”果然这一招百试百灵——采薇就差拍胸脯应答,“没问题。”
定国公夫人一直都在旁边含笑看着,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反倒是有了几分警醒——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魏珏的性子了,这孩子自小便清冷孤傲得很,家里多少姐姐妹妹,从没见过他温言软语说过几句话,什么时候竟然和这朝阳郡主有那么好的交情了?
朝阳郡主是什么人,这京中的贵妇心里都各个都门儿清呢,身份不明,莫名其妙被封为郡主,哪怕是有太子宠着,那又怎么样?只要是家里有点底蕴的,都不会对她有太多的好感,只是面子上客客气气的罢了,若是哪天太子登基做了皇帝,那她兴许还有几分联姻的价值——可是,太子已经成亲,想来东宫没多久就会有太子的亲生孩子出生,到时候这个朝阳郡主,还有几分价值呢?
想到此处,定国公夫人面上便扬起了客气而疏离的微笑:“没想到朝阳郡主前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夫人客气了。”采薇平时再糟糕,关键时刻掉链子的次数还是不多的,因此她也不情不愿寒暄道,“是朝阳不请自来,还请夫人不要怪罪才是。”
说完这两句话,两个人竟然好似无话可说,定国公夫人便携了她进去介绍给庆敏大长公主,大长公主身边坐着兰芳、韦若晴、蒋素素等人,热闹得很,听见了她的名字,却是笑声为之一凝,大长公主的笑意便退了几分:“原来是朝阳郡主。”
“不请自来,是朝阳莽撞了。”采薇象征性的行了一礼,“我代师父祝大长公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虽然勉勉强强,她面子上到还过得去。
即便是心中再不满,也不好脸上露出来,毕竟采薇代表着东宫的脸面,因此几个夫人小姐都附和般说笑了几句,以活跃气氛。
“郡主的这身衣裳真是特别。”蒋素素倒和她有几面之缘,便挑了个不容易出错的话题,夸夸她。
兰芳也笑道:“看起来,似是江南一带的绣样。”
采薇今儿穿得是特别,平日里她多穿颜色鲜丽的衣裳,可今天却是十分素淡,只是一件绣着湖光山色的襦裙,十分素雅,只听她漫不经心答道:“前些日子是得了些江南是物件……”她轻轻一个旋转,只见裙摆上若隐若现青山湖泊,花鸟扁舟,小桥流水,竟然是一副活脱脱的江南山水图,不同的角度看去,便是有不同的景色,“这是西湖十景。”
从来都是有山水图,却是鲜少又把一处山水绣在一件衣裳上的,又是江南风光,的确是新奇别致得紧。
旁边一个姑娘便脱口问道:“听来还似有别的花样?”
采薇便歪头想了一想,答道:“似是还有姑苏城,秦淮河,桃花岛。”
其余人便窃窃私语起来,一个看着眼热的小女孩便问道:“是哪家铺子的衣裳?”恐怕今天采薇这一穿,京城里是要纷纷效仿了。
“铺子?”采薇眨了眨眼睛,一双杏眼里露出几分纳罕,“不是铺子,是叫人先画了这景色,然后让绣娘用特殊的染料染了绣线,一层层绣上去的,一件衣裳起码绣上一年半才行。”
“这可真是大工夫了。”饶是韦若晴,也不得不赞叹一声好巧妙的心思,寻常的绣娘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此绣出来的东西也不过是花鸟虫鱼,亭台楼阁,却是没有这份大气在。
采薇得了夸赞自然高兴,尤其这是贺兰浅夏特地耗费时间为她送来的礼物,她拔下发髻上的一支簪子给她们看:“这也是一套的,这是断桥残雪。”
楼阁发簪并不是多少稀奇的东西,用金丝累了亭台楼阁的模样,无论是发簪还是手镯,都是常见的花头,只是按着真正的景色来造,倒是少见的紧,其中一个太太是曾经随夫婿下过江南的,因此一看便称赞道:“的确是断桥之景。”
气氛一下子就活络了起来,几个小姑娘便围着采薇询问这里头的花样,采薇素来不喜欢戴太多的首饰,足分量的太重了,西湖十景,其余的都没带着,因此只有额前的花胜给她们看:“这是曲院风荷。”果然是以红翡绿翠细心雕琢成了荷花和荷叶的模样,最精妙的是还要一只小得不能再小的蜻蜓立在半开半放的荷花上。
采薇今儿这一套衣裳和首饰,穿在其他人身上便是要惊艳四方,传为美谈了,可是她今年只有八岁,因此旁人只能看个巧和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