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没能等魏珏赶上来,就栽下了瀑布去,这让她心里非常恼恨——采薇小姑娘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苦头,这回可算是惹着她了。
这个是她和马儿摔在空中的时候,她脑袋里闪过的念头。
山不高,瀑布也不算大,下面是一个颇大的水池,一般来说只要会泅水,也不会有什么大碍,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过……采薇小姑娘可不会泅水,那匹马已经噗通一声落了水,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嘶叫,采薇闭上了眼睛,只求不会太倒霉摔到石头上。
水漫过了她的头,浸湿了她的头发,漫过了她的口鼻——她却并没有觉得哪里痛或者哪里不舒服。
见鬼了。采薇刷一下睁开了眼睛,却只看见一件青色的衣裳飘荡在水里,采薇眨眨眼,试着喘了口气——呼吸正常!
她想开口说话,却被对方轻轻捂住了嘴:“别怕。”声音温厚纯良,她眨眨眼示意自己听见了,心里又不免惊奇:什么时候水下也可以说话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她彻底被池水掩盖,还可以看见池塘底下连绵的水草和惊慌的鱼群,她仰起头,想看清他的样子,只是她靠在他的怀里,抬不起头来。
采薇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但是他却没有再给她机会说话,轻轻在她腰上一送,她就被一股柔和的气流卷着冒出了水面,旁边便是岸,脑袋一出水,自然就能说话能呼吸了,她扭头想要去找寻他的身影,但是平静的池水里,除了她,哪里还有第二个人。
魏珏已经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下来了,采薇奋力从水里爬出来,浑身湿漉漉的,风一吹带走了她的体温,害得她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魏珏叹口气,把外袍解下来披在她身上,采薇一边打喷嚏一边说:“我可不管那是不是你妹妹,我回头就去和师父告状去,差点没吓死我。”
杨霖看见她的时候也吓了一跳:“郡主,你过年的时候真的有诚心诚意地祭祀龙神么,怎么老出意外?”
采薇干笑了一声,甩甩头:“我是犯小人,唉,真扫兴,本来多好的日子啊。”
“你浑身湿成这样,回去不好看吧?”杨霖虽然看起来粗枝大叶的,该细心的时候却很细心,“找个地方换一身衣服吧。”
“去哪儿换?”采薇反问,“我想早点回去。”
她执意不肯,他们也没有办法,只有快马加鞭地把她送回了东宫,连兰子贤都惊动了,连忙吩咐人传了太医,采薇回去之后就开始有些昏昏沉沉的,勉强吃了药便很快睡下了。
兰子贤坐在她身边安慰了几句,采薇只说了一句:“你不要怪瑾瑜和明辉,是我不好,老要出去玩。”
兰子贤没好气道:“真是胳膊肘朝外拐啊。”看到她有些虚弱的样子,却还是叹口气,“算啦,谁让我是你师父呢,你安心养病,发了汗就好受了。”
采薇点点头,阖上了眼睛。
魏珏和杨霖等在博望殿里,看到兰子贤过来,二话没说就先跪下请罪了,兰子贤不咸不淡道:“丫头叫我不要怪你们……”他似笑非笑看着他们两个,“她对你们那么信任,你们却眼睁睁看着她落水?”
魏珏沉声道:“臣知罪。”
“行了,起来吧。”兰子贤淡淡道,“坐下说。”他眸子清亮而冷漠,“把事情从头到尾,事无巨细说一遍。”
魏珏便把事情说了一遍,兰子贤唇边便露出了一丝笑,魏珏头一次看到竟然有人能在笑容中表现出愤怒:“真是了不起。”兰子贤说,“今天敢这样对郡主下手,是不是来日,我和父皇也难以幸免?”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是这句问话却叫魏珏和杨霖顿时汗湿后背。
“此事,可大可小。”兰子贤唇角一翘,“往大了说,是谋害郡主,往小了说,不过是一次意外,女孩子家闹闹脾气,也是常事。”
他们摸不准兰子贤的意思,只能沉默应对。
兰子贤唇边的笑意更深:“我家这个丫头呢,虽然一直知道别人不喜欢她,她也从来不会自己惹别人,人人都说我养了一个刁蛮郡主,可是她从来不会主动找茬,你们说,是不是?”
杨霖率先道:“郡主一片赤子之心。”
“你们回去吧。”兰子贤端茶送了客,又仿佛不经意地提醒了一句,“这件事,恐怕定国公还不知道吧?”
魏珏心中一凛,回去将此事告知了定国公,他虽然吃惊,却还是十分镇定:“我知道了。”
“父亲,请蓉蓉过来说话。”魏珏的语气很平稳,也很冷漠,定国公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很陌生,他沉默了一会儿,带着魏珏到了庆敏大长公主那里,定国公夫人和魏蓉蓉都已经在了。
魏珏开门见山:“蓉蓉,你为什么总是针对朝阳郡主?”
魏蓉蓉端着茶盏,平静道:“我没有。”
定国公夫人已经对他的语气十分不满:“瑾瑜,你说什么呢,这是你亲生妹妹!”
魏珏淡淡道:“娘,蓉蓉此事虽然没有留下把柄,但是太子殿下就不知道是谁做的了?”他语气带了几分讥讽,“太子殿下想要为郡主出气,难道还不容易吗,随随便便几句话,他就可以毁了蓉蓉一生。”
魏蓉蓉悚然一惊,平静的面容终于出现了几丝惊慌,她求助般看着庆敏大长公主,大长公主便开口道:“我这把老骨头,在皇帝面前,还是有几分面子的,这件事情原本就和我们家无关,太子殿下也没有理由硬是扣在我们头上。”
魏珏感到一阵失望:“祖母,娘,你们真以为我看不懂看不见么?”他觉得无比疲倦,“你们针对朝阳,难道只是因为她出身不明,没有规矩,还是因为贵妃娘娘,或是淑妃娘娘?”
这个话题便很严重了,定国公训斥道:“你胡说什么,这不过是一个意外。”
魏蓉蓉也道:“这事儿本来也和我没有关系,不小心惊了马的是别人。”
“别人?”魏珏苦笑一声,竟然与他们分辨的心思都没有了,“好罢好罢,随你们怎么说,郡主虽是小伤,但是我从今往后,是没有颜面再见她了。”
预料之外的,其余人竟然露出了一丝松口气的表情,魏珏一怔,随即心底漫上一缕冰凉,叫他一时之间,竟然跨不动步子。
采薇这一次的风寒看起来来势汹汹,但是出了一阵汗之后,竟然并没有加重,日日吃药便很快好转了起来。
兰子贤竟然没有任何动作,倒是叫人在经历开始的惴惴不安之后懈怠了下来,又不免怀疑,这朝阳郡主真的有传闻中那样受宠吗?
答案没让他们等太久。
首先是那天在场的几个贵女家里的父兄,不是受到了永庆帝的斥责就是跌了官职,不过这并不算是伤筋动骨,只能算是敲打一番。
接下来是那个挥了马鞭的女孩,在出门赴宴的时候惊了马,摔断了腿,在街上狼狈不堪的样子却让她羞愤欲死——偏生那天太医院的太医都忙着呢,他们家请了半天才请回来一个擅长妇科的御医,这么一耽搁,虽然说不至于变成跛子,但是日后风雨天气怕是会有些不好过了,而当下嘛,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她有的受罪了。
这些事儿落到有心人眼底,便多多少少明白了几分,定国公沉吟着对庆敏大长公主道:“太子殿下的手段,倒是温和得很。”
大长公主淡淡道:“不是不能狠,只是如果他表现出太大的影响力的话,陛下就先要疑心他了,太子是聪明人。”
定国公夫人倒是忧心忡忡:“不知蓉儿她……”
不知道作为主谋的魏蓉蓉,会受到怎么样的惩罚呢?这一点所有人都很好奇,包括魏蓉蓉自己,这几天来没有一天晚上是能睡得着觉的,定国公加强了府中的防卫,这些天魏蓉蓉便也称病不外出。
然后她就真的病了,不知吃了什么竟然过敏,浑身上下长出又红又痒的疹子,好不容易退下去了,脸上却留了疤。
这是比要了魏蓉蓉的命还难受!魏珏是出了名的美少年,她的样子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可是一旦脸上破了相,那她以后……以后还要怎么嫁人?
问遍了太医,用遍了偏方,她的脸却一点儿好转都没有,毁容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真的是比什么打击都要狠。
定国公夫人心疼极了,对采薇心底更是愤恨了几分,她不禁又问太医:“真的没有法子了吗?”
那胡子花白的老太医沉吟了许久,才道:“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虽然毒素已经去了,只是这疤痕……”
就在魏蓉蓉和定国公夫人快绝望的时候,才听见老太医缓缓道:“除非有神医潇冰所制的玉颜膏。”
她们便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一般,连忙追问:“何处能寻到?”
那老太医便捋捋胡须一笑:“这神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向居无定处,哪里能寻到呢……不过老朽前些日子去为朝阳郡主就诊,她那里倒是有那么一盒。”
魏蓉蓉呼吸一滞——原来重头戏在这儿等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