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平息流言,怎么敲打不安分的人,兰子贤自有自己的主张,倒是怎么劝慰采薇,才让他费了点儿脑筋。
如果她嘴上说出来了,倒也好办,可是采薇一日日长大,已经懂得藏心事,不肯直白地说出来,倒是让他罕见地发了愁。
采薇的身世,是他们不约而同讳莫如深的话题,她年纪小的时候不懂事,也会缠着问起生身父母的事情来,后来被他们轻描淡写带过去了,又加倍对她好,才叫她渐渐忘记了。
现在的情况,倒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真是欠了她的债要还的。”兰子贤想了一会儿,叹口气,往明珠殿去了。
采薇却是在小花园里荡秋千,自从有了这个秋千之后,她闲来没事就跑去那里闲坐看书吃茶,若不是如今已经到了夏季,日头已经有些猛了,她大概恨不得一个白天都耗在那里,也不知道一个秋千能有什么好玩儿的。
“爱徒。”兰子贤走过去,抽掉采薇手里的一卷书——这通常都是采薇会做的事情,在兰子贤看书的时候跑去捣蛋。
采薇一愣:“师父?”她满面迷惑。
“翠微湖的荷花都开了,你不去看看?”兰子贤捏了捏她的脸颊,“这几天吃了睡睡了吃,是胖了。”
采薇揉揉脸颊,又捏捏自己的手臂,也有些怀疑:“有胖吗?”
兰子贤便笑出声来,切入主题:“最近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好?”他揶揄道,“还在为瑾瑜的事情烦心吗?”
“没呢。”采薇懒懒道,“就觉得浑身使不出力气来,倦怠得很。”
“你有什么好倦怠的,就是懒出来的。”兰子贤一弹她的额头,“我又不曾拦着你出去。”
采薇便唉声叹气道:“师父你是大忙人也就罢了,墨杭最近也不知哪里去了,听说他同那个和懿公主走得挺近的唷。”
兰子贤起先还笑道:““不过是个当质子公主,他喜欢,就让他去好了,”后来才觉得有几分不对,“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忘记了。”采薇想了想,没能想起来是从哪里听到的,“就是我去熙和宫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说。”
兰子贤的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特地找了兰子杭问起这件事情来,兰子杭反倒是觉得惊讶:“身份有别,哪里会常常见?”这会儿他也知道事情有几分不对了,蹙着眉道,“这宫里头的流言真是一次比一次离谱了。”
兰子贤沉吟了一番,才道:“珍妃娘娘素来不管事,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好在父皇素来是疼你的,这些传闻,想来不会放在心上。”
兰子杭便笑话了他一句:“看来是大哥宫里头有喜事了,有人要坐不住了罢。”
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就算是生下来了,也不一定能平安养活,因此兰子贤对于白莲肚子里的孩子虽说有些盼望,却也并不急切:“按月份,应当还是二弟侧妃的孩子先出来吧,听说是个男胎。”
“侧妃是贵妃的侄女,这会儿若是生了长子,还不知怎么闹腾呢。”兰子杭道,“怀安侯也不是好惹的。”
兰子贤闲闲道:“那才好呢,多热闹。”
兰子杭又问起采薇的事情来,颇为担心:“丫头这几天还好吧?”他倒是对采薇很了解,知道她必定会心情郁结一段日子。
兰子贤便笑:“到底是大了,不像小时候,受一点点委屈就要来告状,”他说着,却也有些怅然,“那会儿觉得她小题大做,这回不粘人了,又觉得挺失落的,还盼望她同小时候一样才好。”
兰子杭笑了起来,一双漂亮的眸子一动,波光粼粼煞是好看:“太子殿下也有烦心的时候呀,倒是这丫头的本事。”
兰子贤做事向来稳重,老谋深算,虽说比不上张子房算无遗策,但是十次里九次不会落空,最要紧的是,无论什么时候摆在他面前,他都不会失了从容冷静。
话虽如此,但是就在兰子贤和兰子杭说完这番话没多久,采薇就来告状了:“你那个白孺子,三天在我面前出现了两回!”她比着手指,“她不好好待在屋里安胎,来我面前晃悠干什么,要炫耀也该和太子妃炫耀去啊?”
彼时冯灵也在书房里,倒是被她一句话闹得面色发红,连忙请罪:“是妾身没有管教好。”
兰子贤前头还抱怨她不来和他说贴心话了,这会儿见她又像小时候一样黏人,自然又觉得欢喜可爱,因此故意道:“白孺子出身低,眼皮浅,丫头同她计较可没什么意思。”又关照冯灵,“我知道你用心,只是这白孺子的确有几分不像话,以后就让她在屋里安胎就是了,等闲不必出来了,子嗣为重。”
冯灵应了句是,回头便吩咐了解忧去白莲那里敲打了一二,并没有掩饰动静,刘絮和花颜却是都知道了。
花颜身边服侍的宫女叫银铃,活泼大胆,笑起来声音还真的是脆如银铃:“看她那副猖狂劲儿,这下可好,被太子殿下禁足了吧。”
花颜支颐浅浅一笑,便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娇媚姿态:“谁叫她去惹朝阳郡主了,你没瞧见太子妃也从不插手明珠殿的事儿嘛,这白孺子从前一向循规蹈矩的,这会儿,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挑唆。”她咯咯娇笑了起来,“可是这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她拈了一颗梅子来吃:“银铃,你要记得,太子妃和刘良娣的事儿,我们不用参和,本本分分讨了太子的欢心,这日子啊,就不会太难过。”她看着外头的景色,忽然就叹了口气,“不知母亲在家,还好不好?”
银铃给她添了茶水,笑道:“姑娘进了东宫,夫人的日子,自然也就好过起来了。”
“若非如此,我为什么要来这见不得人的去处?”花颜轻轻一叹,平安郡虽说也是二十八郡之一,但是偏远又贫苦,父亲资质平庸,却贪恋美色,冷落发妻,她为了能为母亲争一口气,才忍着当初那些身份高贵的秀女的鄙夷不屑,四处周旋,步步为营,利用自己的美貌,终于入得东宫。
她的父亲也终于对母亲尊重了起来,给了正妻应有的体面。
“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她闲闲道,“我可没有刘良娣那野心,一心想取而代之,这样就挺好了。”她说着,又想,最好上天再垂青她一次,给她一个女儿傍身,此生便无它求了。
晚上兰子贤便过来了,花颜便忙着服侍他,兰子贤瞧见她搁在一边的荷包,就笑着问:“给谁做的?”
“太子妃。”花颜便羞赧道,“妾身手艺不佳,倒是叫太子殿下笑话了。”
兰子贤看了一会儿,笑着说:“你倒是聪明。”
一句话说得花颜心头一跳,好半天才平复下来,温柔一笑:“太子殿下就会笑话妾身,太子妃才是博学多才呢,上一回随口说起来的典故,妾身是听也没有听过,倒是臊死人了。”
兰子贤唇边露出一丝笑来,没有再追问下去。
反倒是刘絮那里,大宫女匆匆走来,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话。
刘絮眉尖微蹙,好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去了花孺子那里……知道了。”
大宫女不由有些着急,一边为她卸钗环一边急促道:“良娣,这白孺子已经被殿下禁了足……”
刘絮面上却是波澜不惊的,嘴角一勾:“只要她肚子里的肉一天还在,就一天还有用处,急什么,好戏在后头呢。”
听得她这般胸有成竹,大宫女的神色也缓了下来,开始有条不紊地服侍她就寝。
夜色渐渐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