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莫名的有些心虚，看着他故意道：“我知道了，又怎么样……难不成你还要我负责么！”
辰良却微笑了起来，他素来宽厚，见她有些窘迫，更是不会继续这个话题了，他俯过身去捡回了她蹬掉的两只睡鞋，轻柔地给她穿上，采薇有些不大习惯地缩了缩腿，他口吻还是那样温和：“采薇姑娘，你身体不好，不能着凉，人的身体是很脆弱的。”
采薇咕哝道：“你怎么和我师父一样罗嗦呀。”她斜斜往后一靠，却觉得胳膊搁到了什么东西，她轻呼一声，把东西拎了出来，仔细一瞧，自己先笑了，“哎呀，柳毅传书。”她忽然来了兴致，问他，“你看过这个故事没有？”
辰良自然是摇了摇头。
采薇就兴致勃勃把故事和他说了一通，末了又好奇地问：“泾河龙君，洞庭湖龙君，还有个钱塘湖……”她掰着手指头，笑得特别开怀，“什么时候龙那么不值钱了呀？”
她这话要是叫旁人听到了，必定会觉得大逆不道，辰良听了，却是微微一笑：“要成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采薇对此果然有兴趣，连连追问：“怎么说呢？那龙三娘不是一出生就是龙吗，对了，你说东海的龙神有女儿没有？”她的想法素来都是千奇百怪的。
这让辰良多多少少有些尴尬，他只得说道：“世界上只有东海那一条龙。”
“没有龙女龙太子什么的？”采薇有些失望。
辰良淡淡道：“那都是人类自己臆想出来的，东海的尽头的空无一物的归墟，没有龙宫，没有龙女，甚至没有时间。”
采薇听了，纵然还有几分不懂，却心有同情：“听起来好像很惨的样子……大家编出这样的故事来，或许也是希望龙神可以有凡人的幸福吧。”
“凡人的幸福？”他重复了一遍。
“是啊。”采薇道，“凡人羡慕神仙可以长生不老，但是神仙或许也会想要有凡人的喜怒哀乐吧，虽然有生老病死，但是可以娶妻生子，可是这些，龙神肯定没有。”
她说得笃定，倒是叫辰良失笑：“你怎么知道龙神没有？”
采薇答得却很认真：“因为他爱芸芸众生，当一个人心里，所有的凡人都一样的时候，他肯定不会懂的凡人的爱。”她在自己的心口比划了一下，“我的心很小，我爱的人都是我的亲人，他们都是特别的，对于龙神来说，如果没有一个特别的人，那么他永远不懂爱。”
辰良一时失神，竟然无言以对。
采薇又笑道：“不过如果天底下只有那么一条龙，他就没有联姻对象啦，如非爱上凡人，可是仙凡联姻一向是难上加难。”她说着说着，自己倒是先笑起来，“我胡说的啦，你不要当真。”
辰良摇了摇头，看向她的眼里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神色，采薇一抬眼眸：“怎么啦？”
“采薇姑娘，你不害怕我么？”他问。
采薇有些意外，随即展颜一笑：“你好傻。”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看起来特别娇憨，“为什么要怕你呀？”
她又自顾自回答：“是啊，你每次都神出鬼没的，这紫宸宫是什么地方，我看你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肯定不是寻常人……可是你又不说自己的谁，遮遮掩掩，吞吞吐吐，叫人好生讨厌呢。”
她抱怨起来却也仿佛是在娇嗔一样讨人喜欢，他的心肠软成一片，一种陌生的感觉漫上四肢百骸。
采薇斜睨着他，拖长了声调：“可是就算这样……你也不算是坏人嘛，我为什么要怕你，你去外头问问，我朝阳怕过谁呀。”尾调带了掩饰不住的得意洋洋。
“采薇姑娘。”他忽然说，“我看到你这样，心里真觉得高兴。”
他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话倒是把采薇吓了一跳，她莫名觉得心里头发慌：“你，你瞎说什么呀。”她踢了他一脚，不轻不重，“一边儿去，不准来打扰我睡觉。”
他站起身来，为她放下了幔帐，夜明珠淡淡的光晕下，采薇看到他微微笑了一笑。
真是好看。采薇当时那么想着，觉得魏珏春日里，杏花树下那一回顾也没有那么让人觉得惊艳，可是那个时候，他一身青衣，重新隐回黑暗里的时候对她的那一笑却让她觉得无法移开目光。
我大概是遇到了哪路的神仙了。采薇闭上眼的时候，脑袋里冒出来的是这样一个荒诞不羁却又无比贴近事实的念头。
采薇第二天睡醒的时候，太阳已经晒屁股了，她打着哈欠爬起来，绿枝过来为她穿衣，当脱下她的睡鞋换上袜子的时候，采薇却是一缩脚，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那一双睡鞋，虽说是睡鞋，朝阳郡主的东西也是尽其所能的华美精致，绣着翩翩蝴蝶，她低头看了一会儿，一蹬腿把睡鞋踹到了床角。
“笨死了，居然给我穿反了。”她抱怨着，眉角眼梢却都是笑。
兰子杭来看她的时候，就发现采薇小姑娘歪在一边儿，还在翻《柳毅传书》，他笑问：“怎么，还没看完？”
“看完了啊。”采薇懒洋洋靠在榻上，端起一碗杏仁茶来，“才子佳人的戏，最后的结局肯定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兰子杭心中狐疑：昨儿她可是兴奋地要死，今天怎么就那么淡定了呢？
“你个丫头是受什么刺激了？”他颇有兴趣。
采薇托着腮，无精打采道：“没什么，只是觉得现实和故事差距太大，有点伤感。”
“为赋新词强说愁。”兰子杭取笑了一句，没有深究下去。
采薇的目光就落在了屋内的一盆珊瑚上，做成盆景献到宫里头来的珊瑚，自然品相俱佳，华美鲜丽，她怔怔看了一会儿，忽然莫名地有些烦躁，把书狠狠往地上一丢，兰子杭被她吓了一跳，险些吃茶的时候呛着了：“你是怎么啦？”
“火气有点儿大。”采薇诚实道。
“去给你们的郡主弄碗凉茶来。”兰子杭吩咐了一声，又难免好奇，“昨儿是不是没睡好啊？”
采薇点头：“睡得很不好。”她没来由的想起那珠光下的笑容，难得心烦意乱。
兰子杭倒是没有多想，道：“你该早点睡觉，不然睡得那么晚，夜里又走了困睡不着了。”
“唉。”采薇幽幽叹了口气，看向窗外，忽然冒出一句话来，“春天到了。”
兰子杭真觉得今天完全跟不上采薇的思路了：“所以？”
“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和瑾瑜明辉他们去骑马呢。”采薇脸上出现了一种很复杂的神色，“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这丫头不正常了，居然伤春悲秋。”兰子杭准确无误地下了定论，然后下了一剂药，“走吧，我带你玩儿去。”
“呀，真的嘛！”采薇顿时把刚刚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都抛之脑后了。
翠微湖上波光粼粼，兰子杭耐心地教采薇怎么钓鱼：“钓鱼是需要耐心的，你这样动来动去的，会把鱼儿吓跑的。”
采薇第一次尝试，心里头兴奋，就怎么都耐不住，时不时就要凑过去看看，把兰子杭的提醒早就抛到脑后去了。
兰子杭看了她一眼，看到她又恢复了往日活泼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出言挤兑：“你再这样闹腾下去，半条鱼都钓不上来。”
采薇瞅了瞅他桶里的一条鱼，从身边的盘子里抓了一块糕点砸过去，把想要来咬钩的鱼儿顿时瞎跑了，她得意洋洋：“哼，你也钓不成了。”
“你个坏丫头！”兰子杭掐掐她的脸，没好气道。
采薇扮了个鬼脸。
正笑闹着，采薇看见兰雪跟着靖王妃远远走来，兰子杭看了一眼就道：“大概是去给太后请安的吧。”
“哦。”采薇对于刘太后也没多少好感，也不大喜欢去讨她欢心。
倒是兰雪遥遥看见了，倒是和靖王妃施施然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