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他们三人的加入,的确让所有人都吃惊不小,其中最恼火的算是贺兰苍绯,他们住在隔壁的房间都把两个人的争吵听得一清二楚——虽然也是因为隔音不大好。
“为什么要自作主张?”
“不然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真的不管姐姐的病吧?”
“你答应别人之前,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思?”
“我倒是想问你的啊,可是是谁一到镇上就跑去妓院里风流逍遥,是我吗?”
“好了。”这是打圆场的贺兰潇冰,“别吵了,你们两个吵得我头疼,答应了就答应了,我们不参合他们的事情就是了,一旦找到血莲,立刻打道回府,柔儿你也答应苍绯,以后不会胡闹。”
“这又不是我的错。”采薇不干了,“干嘛要我道歉啊,我不干,他爱去不去,不去拉倒。”
“你以为我想惹上你这个麻烦么,如果不是答应了你师父,我现在就结果了你一了百了。”
“喂,冤有头债有主,我是无辜的,孩子是无辜的你听过没有啊,我又是女孩子又是小孩,潇冰叔救命。”
这简直像是一出闹剧!采薇虽然是本色演出,但是演完戏之后一头都是汗,她做了个口型:累死我了。
贺兰潇冰不禁莞尔一笑——此剧本出自贺兰清秋之手,这位素来待在闺中的少女却是文采风流之辈,经史子集均有涉猎,更是善于写词,别号流沙阁主,在江南文人墨客之中也是众所周知的女诗人。
但是这个剧本怎么莫名地有一种戏剧的感觉呢,他也忍得好辛苦啊。幸好不管剧情如何戏剧化,结果却是不约而同满足了所有人的想法,也就没有人真的会去细细研究其中的缘故是真是假了。
唐白玉多年行走江湖,对寨民的生活习俗也略有了解,同众人解释了此地的风俗禁忌之后,便收拾行囊准备正是踏入寒碧潭的地界。
寒碧潭虽名为谭,实际上却是指代这一片沼泽丛林之地,植被茂盛,几乎没有人可走的道路,很多时候还要劈开竹木前行,采薇换下了平日里的绣鞋和繁复的衣裙,但是这一路下来也真的是要命的,因此一路上就听见她喋喋不休在抱怨:“我肯定是脑袋进水了才会答应一起来这种鬼地方!”
后悔之意溢于言表。
除了她之外,其余几个人都是习武之人,倒没有觉得有多辛苦,让采薇觉得奇怪的是湛凌波居然独自一人,她难得对她说了一句话,虽然还是那么口无遮拦:“你一个人跟着他们一起来找白虎令牌,难不成就不怕他们合起来把你杀了?”
湛凌波气定神闲道:“他们可以试试,贺兰姑娘,你觉得这里谁能打得过我?”
采薇就觑了一眼贺兰苍绯,湛凌波笑语盈盈,眼波如水:“是啊,只要他不对我动手,谁能动的了我?”
这是在暗示什么?采薇扭头去看贺兰苍绯,他的反应是一把揪过她:“看路。”
采薇一低头,顿时把要说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有蛇啊!”她都快哭出来了,“我不干了,我回家行不行?”
“很遗憾。”贺兰苍绯淡淡道,“是你自己决定要来的,怪不得别人。”
倒是贺兰潇冰对她很同情,给了她一枚解毒丸:“此地多毒蛇毒虫,吃了这个能暂避蚊虫叮咬。”
“话虽如此。”采薇不出预料开始了她拖后腿的旅程,“我走不动了。”作为一个足不出户,或者是出了名不是马车就是软轿的金枝玉叶,她坚持了半天才喊累,已经是这段日子锻炼过的结果了。
“那就休息一下。”湛凌波出人预料地通情达理。
饶是采薇再不喜欢她,此时此刻也要欢呼一声,找了干燥的地方坐下休息,贺兰潇冰取出银针:“来吧,我给你扎两针,不然明天你是根本走不了路了。”
“潇冰叔,和你同行,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啊!”采薇感慨道,“现在想想,还是小时候幸福,出门就有绿枝姐姐抱着,可是师父说我那会儿一天到晚就喜欢自己跑。”
贺兰潇冰笑着摇了摇头,拔了针,顺便四处走走采些药草,唐紫湮咬了咬唇,跟了上去,小声道:“神医,我有些问题,不知是否可以讨教一二。”
贺兰潇冰很好说话:“你问吧。”
唐紫湮便把在心中积攒多年的问题一一问出,贺兰潇冰也不愧于神医之名,再冷僻晦涩的东西他也了若指掌,回答起来鞭辟入里,让唐紫湮有恍然大悟之感。
林月柔和林飞扬在一边低声说着什么,唐白玉闭目养神,湛凌波则负手而立,不知又在想什么事情,采薇看了,便觉得很有意思。
她抬起头来,托着腮问贺兰苍绯,似笑非笑:“旧欢如梦,重温旧梦?”
“闭上你的嘴!”
休息了一炷香的时间,其余人满血原地复活,采薇却不然,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越走越没力气,到最后居然连说话的兴致都没有了,默默跟着,时而咬牙切齿,时而笑容诡秘。
贺兰潇冰一直走在她旁边时不时扶一把,看得也是心惊肉跳:“中邪了?”
倒是没那么严重,晚间时分他们终于找到一处落脚的寨子,唐白玉带了盐巴与其他生活用品,换取了一些当地的食物和草药,并且在一个废弃了的竹楼里过夜。
采薇一个人挑了一间屋,随便吃了些东西便倒头就睡,如今虽然是冬季,但是南方气候温润,这里更是四季如春,但是夜里到底有些凉,幸好采薇多带了一件斗篷,一半垫身下一半裹着,她身形娇小,裹好了就像一个蚕蛹。
寒碧潭的月色极美,皓月当空,唯有虫鸣鸟叫之声,然而谁都知道寒碧潭到处隐藏着危险,今天第一天恐怕是刚刚开始而已。
林月柔等人围绕着篝火低声说话,林飞扬在这个绵里藏针的姐姐面前一贯没有发言权,唐紫湮是生性腼腆,也不大说话,唐白玉正在低声和林月柔说起接下来寒碧潭的情况,林月柔只是默默听着,暗自思量。
唐白玉看着她的样子,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扭头问:“小紫,你从没有出过长虹谷,现在感觉可好?”
唐紫湮摇了摇头,小声道:“二师兄,我一切都好。”她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今天和神医讨教了许多问题,茅塞顿开。”
唐白玉点点,又问林飞扬:“飞扬呢?”
“我也都好。”林飞扬有些局促道,“多谢唐兄挂念。”
“你们俩年纪又小,这次路途艰辛,若有不适,不要硬扛着。”唐白玉嘱咐了他们几句便安排自己守夜,让他们都去睡觉。
贺兰潇冰往篝火里丢了根枯枝,笑问:“他们这几个人也都好笑,各有算盘各自思量,也不知道最后谁会得手。”
“他们连盘龙山里有些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前仆后继为此丧命,真是不值得。”贺兰苍绯淡淡道。
贺兰潇冰就笑道:“人的贪念就是这样,他们总以为里面不是财宝就是绝世兵器,要么就是武功秘籍,又或者,是灵丹妙药。”他顿了一顿,忽然放低了声音,“这样说来,倒真的是觉得柔儿可怜呢。”
“她有什么好可怜的,是她自己决定要来的。”贺兰苍绯嗤笑道。
贺兰潇冰却道:“于她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一个金尊玉贵长大的郡主,却要来这种穷山恶水的地方,据说贺兰无名疼她,但是等到要派用处的时候,还不是毫不迟疑就把她推出来了,如果是亲生女儿,或许就不忍心了吧。”
贺兰苍绯听着,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在那个偏僻的山村借宿的时候,他已经不大记得那个村妇和猎人的模样了,大概也是普通的村民罢了,如果采薇在他们身边长大,又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场景呢?会不会更幸福一点,至少不会这样被人对待。
可是转念一想,在亲生父母身边,也未必就是家中的宝贝了,尤其是女孩子,穷苦人家卖儿卖女的多得是,采薇这些年,至少是享受了旁人一辈子都想象不出来的荣华富贵,就如同她自己所说的,做了那么久的郡主,自然也要承担起郡主的责任。
贺兰无名为什么会把她从那个小山村带出来?还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发挥她的价值么。
最终,他却只是道:“身不由己。”好比他,何尝想要卷进这些是是非非里去,但是冥冥之中自由安排,叫他不得已必须参与其中。
次日一大清早,采薇迟迟没有起来,贺兰潇冰进去喊她起床,这一看就吓了一跳:“发烧了。”他坐在床沿上给她把脉,对贺兰苍绯道,“这回是真的水土不服了。”
采薇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要走了吗,好早啊。”
“这个样子是没法子赶路的。”贺兰潇冰道,“他们是不能等的,我们只能留下来。”
采薇困倦地眨了眨眼,清了清嗓子:“那可不行,他们一旦得手,我拿什么和他们谈条件啊。”她撑着身体坐起来,坚决道,“我要去的。”
“坚持是好事,但是你现在的身体不允许,这就叫无理取闹了。”贺兰潇冰恐吓道,“快躺下。”
采薇倔强地看着他,贺兰潇冰哄小孩没办法,扭头去看贺兰苍绯,他站在那里,冷冷问道:“你确定要去么?”
她点点头。
“那么,如你所愿。”他把斗篷裹在她身上绑好,采薇抗议:“感觉像是粽子。”
“如果你不闭嘴,我就不带你走了。”贺兰苍绯对贺兰潇冰说道,“潇冰你背她。”
贺兰潇冰目瞪口呆:“哎,为什么是我?”
“接下来的路还算好走,等一等就没有路了,我换你。”贺兰苍绯把采薇送到贺兰潇冰背上,贺兰潇冰掂了掂,松了口气:“幸好不重。”
采薇气结,挥了挥拳头道:“我本来就不重!”
“好了。”对于病人,贺兰潇冰还是比较宽容的,“你再睡一会儿吧,水土不服的人精神容易困倦,只是别吐我身上啊。”
“我一定吐你一身,气死你。”采薇咕哝了一句,却很快安静了下来,没多久,竟然就沉沉睡着了。
出了门,倒是看见林月柔等人都已经准备出发了,湛凌波一夜不见踪迹,看起来却依然是精神奕奕,看见采薇倒下了,她倒是不惊讶:“贺兰姑娘还好吧?”
“没事。”贺兰潇冰从前背着药篓上山采药背着的东西说不定要比采薇重一点儿,因此他倒是没多少不适,没了采薇拖后腿,这一次他们的速度还比第一天快上不少。
走了半日,路便到了尽头,触目所及,乃是一片水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