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待姬琉醒来,一阵刺骨的寒让她浑身打了一个寒颤。不是温度的寒,而是氛围的寒。她发现自己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地面上铺着的是类似皇宫里的那种地板,甚至更高级。抬头四处张望,看到的是光壁辉煌的宫殿,她正躺在正中间,两边是一字排开的弯着腰低着头的人,由于她们穿戴一样,可能是官员之类的人物。既然有官员,那么就肯定有……姬琉把目光移向两列一字排开的人们的尽头的正中间,果不其然,那里高高在上的摆着一张华丽的大椅,上面趴着一头狮子?!不对!狮子的后面还有一个人,是狮子正温顺地趴在一个人的腿上!那人自在地翘着二郎腿,身子微侧,把手肘放在椅子一边的把手上,手指轻轻抵着侧脸。一切的姿势,优雅而霸气,令人难以接近的气场。
由于距离有点远,姬琉看不清那人的脸,但起码从能驯服一头狮子可以看出,此人非常危险。那些一字排开的人们似乎也在畏惧着这种‘危险’,都像马车上那两个丫头一样,唯唯诺诺的恭顺样子,不敢开口说一句话来打破这冷僵了的氛围。
姬琉在心里默默地骂着那两个让她突然晕过去的丫头:硬要把无辜的我送去鬼门关就算了,竟连点准备的时间都不留给我!一醒来就这么个吓人的场面,若不是我心理承受能力较好……
“你是谁。”
高处传来的一句话打断了姬琉内心的对话,似乎连抱怨的时间都不给呢现在。姬琉抬头正视着那张看得不太清楚的脸,努力地保持着镇定,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微微舒展了下类似于落枕的脖子。
高处的某人对姬琉的从容微微有点吃惊,嘴角露出了谁也未能察觉到的笑意。姬琉虽说是个失宠的公主,但公主应有的教育她也还是接受了的,宫里的巨型聚会,碍于身份,也都参与了,什么场面没见过?论王者的威严,她父皇相对于如今宝座上的某人而言也不逊色。逃出皇宫加入‘覆穹’以来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所以,没什么好畏惧的,因为没什么可失去,而她也从未拥有过什么。所以不惧。
“那你又是谁?”姬琉无视这种极度严肃而危险的气氛,平淡地回答说。
那人轻轻地‘哼’了一声,说:“随便闯进来的人又是谁。”
“闯进来的人是我,可让我闯进来的人又是谁?”姬琉也不甘示弱,认定了责任和过错不在她身上,是他在无理取闹。
站在两边的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逐渐打乱了原有的氛围。“那个姑娘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和殿下讲话!”“她这回死定了。”“哪来的野丫头啊?太没规矩了!”“殿下会动怒的吧?那就太可怕了!”……
姬琉并没有理会众人的舆论,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周边的人服饰虽一致,可能是官吏。但细细一想,儿时学过的各国官吏的服饰里面,并无类似这样的衣服,而且坐在上面的那人也没有穿龙纹黄袍,那可是皇弟的象征,天下四国的皇者都穿着这样的衣服。这么说来,他们不是官吏,坐在上面的那人也不是一国的皇帝,那么他们到底是谁?这个甚至比皇宫还华丽的地方又是哪里?
“你的意思是,是我让你闯进来的?”他一句话,全场立马寂静下来,两边的人们又回到了原本低头默默不语的状态,仿佛是他把空气给冻住了,让人动弹不得。
“正是。”只有姬琉一人与这个场景格格不入。“我本只是想要借用一下马车,怎料车里的人不问青红皂白便把我给打晕了,将我送到此处。难道这还是我的责任?倒是你们,这种拐带般的行为,又如何解释?”
不知怎的,他听后突然起身向姬琉走来。这突然而莫名其妙的举动倒让姬琉心里慌了慌。那原本趴在他身上的狮子见他要起身,立马从他身上下来了,然后跟在他身后向姬琉走来。姬琉望着那走起来跟前面走着的某人差不多高的巨型狮子,心里更慌了:我宁愿你一刀捅死我也不希望你叫那庞大的玩意儿把我咬死,血肉模糊的样子可一点也不美观!
身为公主,怎么着也有点公主病。而姬琉的公主病有点特殊——她不允许自己以丑态示人,哪怕是丑的死相也不行。
随着从高而至的脚步声的渐近,姬琉逐渐看清了那人的脸,不由心中惊叹。那是种不同于秦志寻的美,志寻的美是明媚温暖的,是三月的春光,而他的美仿若是精心雕刻出来的冰雕,华丽精致,却寒气逼人,只可远观而不能靠近。姬琉在心中不由的想:被阿唯和铭自见着了,只怕又要生气了。他们总是像孩子般的有生不完的气,有用不完的活力。这么想着,突然好想快点回到他们的身边。
待姬琉回过神来时,那人已经走到她跟前,停住了脚步。姬琉只觉得周围的光线暗了许多,抬头只看得到他衣领间隐约可现的锁骨,不得不说那很是性感。再把头往上抬高一点点,他呼出的气就直接抚上了姬琉的鼻尖,弄得一阵瘙痒。姬琉立马往后迈了大大的一步,稍微拉开了点安全距离。
那人低头望着那张慌张远离的小脸,不觉嘴角上扬。“怕我?”他略带嘲讽的问。
姬琉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算是默认。“怕你动手动脚的。”
那人眉毛微扬:有意思。“你的意思是怕我非礼你?”
“别激动,”姬琉慢条斯理的解释说,“跟你本身没有关系,只是女子皆有的一种自我防范的潜意识。”
“女子皆有?”他的笑意渐浓。“你确定?我可是第一次见。难不成我之前见的都是人妖?”“这个我还真不太懂,本来就没有多专研这类事儿。你问她们去呀,她们的事我怎么知道?”姬琉说话时,语调听起来虽镇定自若,可心里还是藏着点小慌张的。为了更好的隐藏那份小慌张,姬琉对话时都避开不去正视他的眼睛,虽然这样看起来会很没礼貌,可总比失态来得好。面对异性,特别是吸引力极大的异性,紧张是最要命的,那会让你破绽百出,会让你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所以,为了抗拒宫中时常莫名出现的疑似嫔妃们男宠的美男子,姬琉开展了多年的研究,最终发现了一个能不紧张的秘诀——把他们往死里鄙视。只要你打从心眼里看不起他、鄙视他,那么无意识中你就有了无形的底气和抗拒力。顿时,姬琉发现宫中的生存之道还是蛮有用的,不由心中窃喜。
那么,姬琉是怎么打从心眼里鄙视他的呢?是这样的:丹凤眼又怎么了?不过是单眼皮里的大眼睛,说白了就是双眼皮里的小眼睛,归根到底还是小眼睛。脸小又怎么了?这么高的身材配这么小的脸只会显得身体比列不协调罢了。皮肤好怎么了?好得跟个女人似得,那你还来当男人干嘛?长得帅怎么了?死了腐烂了之后还不一样是一堆骨头……诸如此类的自我催眠,滔滔不绝地回荡在姬琉的潜意识里,宛如阴魂不散的幽灵般徘徊。
“你……好像很看不起我?”他含着浓浓的笑意问。
姬琉脑海里听见了幻想破碎的声音。被他发现了??!!他是怎么做到的?!不可能!这么多年来我都是靠它混的,如今让我如何是好?姬琉不由方寸大乱,幸好这时那群静默不语的缩头乌龟里终于有人站出来说话了。
“殿下,无需和她废话,交给我们来处理吧,不必劳殿下费舌。”
“闭嘴。”轻轻的一句话,再次把气氛冰冷到极点。“你们退下。”
片刻,两列‘乌龟’便如逃难般,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两个人和一只野兽……或许是一个人和两只野兽。在姬琉看来,眼前的男人的危险程度似乎在他身后的那只狮子之上,某种程度来说已经非人了吧……
“还有事吗?”姬琉壮着胆子问。“我可以走了吗?”
“不可以。”他回答得很是坚定。可是为什么只回答后半句?直接忽略了前半句吗?于是姬琉再次问:“那找我还有事吗?”
“没有。”
“那我可以走了吗?”
“不可以。”
……谁能帮我理清一下这些对话的逻辑到底在哪里?“那我们要一直这么在这儿傻站着吗?”
“你嫌无聊?那你帮我把长卿给找回来。”
“长卿是谁?”
“我妹。”
“就是那个所谓的‘李小姐’?”
“嗯。”
喂喂喂……这是什么状况?凭什么我嫌无聊就得帮你找你妹啊?那还不如让我无聊着呢!而且依我看来,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哥的都这样了,当妹的能正常到哪儿去?一个我都已经不怎么应付得来了,我干嘛给自己添麻烦?“不行,这不公平。是你把我拐到这儿的所以你怎么着也得对我负点责任吧?”
“你想怎样?以身相许?”
“你倒贴的话我倒不介意。”说着,姬琉突然觉得这样讲似乎不太矜持,对方似乎也因为这句话对姬琉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于是姬琉立马接着说,“我的意思是,你把我带回我的伙伴身边,然后我可以为了感谢你帮我找回同伴,所以请同伴们都来帮你找你妹。我的伙伴们还是挺能干的,相信不久便能找到你妹。这个交易怎么样?”
“你的伙伴是些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
“在不清楚你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的前提下,我干嘛要先告诉你?”
“我姓李,名槐宇。是卫国的皇者导师。这里是卫国的导师殿。那么,你呢?”
皇者导师?卫国尚武,听闻卫国的皇者为了更好的习武,有一个专属的武术导师。由于‘尊师’和‘尚武’的传统,如今的卫国,皇者导师早已成为了凌驾于皇者的至尊存在,可以说是一位在卫国实力最强,权力最大,地位最高的厉害角色。眼前的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便能有如此的地位和成就,实在是匪夷所思。
姬琉顿时觉得自己完败了,已经彻底的从假装鄙视硬性转变成无比的崇拜了。只能乖乖报上自己的名字,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把姓给改了,毕竟那个姓可不多见。“我姓苏,单名一个琉。”由于听闻在卫国,导师和皇者并没有多么深的关系,不过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皇者花钱请导师指导武艺,导师心情好了,便指导两句。于是导师也没有理由要去捍卫皇室,这么想着,姬琉觉得既然要他帮忙找‘覆穹’,那么干脆直接跟他坦白了算了。“我是‘覆穹’的一员,能帮我找到‘覆穹’的成员和吗?”
“真巧。”他听了,显然很是高兴。“我正要去找‘覆穹’算账呢。”
姬琉大惊,那个伪‘覆穹’又干什么蠢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