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祖康来到美仪的巷子时,眼睛警惕地四面张望一下才入巷。他没想到,大榕树后有一双眼睛暗中觑着他,这人就是车水三。刚才车水三判断何美仪去求何祖康帮忙,何祖康必然乘机占她的便宜。这下果然猜着了。当然,这次车水三不是想拿捏何祖康,而是为了保护美姐的声誉替他们望风。他担心何祖康做那事时,有人上门找美姐,那就令他俩献丑了。何祖康现丑他不在乎,他不想美姐在乡里坏了名声。于是他提着篾刀,假装要上何岗砍竹路过,却是在附近徘徊休憩。他准备一旦遇上有人要入美仪家,就假装随意大声打个招呼,间接通知美仪他们。他恨何祖康为人不义,却很疼惜美姐。为了维护美姐的名声,上次何祖康和美姐的丑事他没对任何人说,包括柳玉娇。并且,他私下对着天发过毒誓:如果我何健贤揭了美姐的丑,惨伤美姐,断子绝孙,五个儿子全死光!
瞧见何祖康溜入来,美仪不觉羞赧埋下头。何祖康凑过去小声问:“屋里有人吗?”
美仪心里慌乱起来,她避开:“康哥,别乱想。乐义的事办好了吗?千万别误了人家。”
何祖康的心高兴得几乎蹦出来,这分明说没有人嘛。但他抑制住狂烈的冲动,将自己的计谋告诉了何美仪,然后不顾一切冲过去搂紧何美仪。美仪柔软的躯体让他醉了,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往美仪身上乱动。
“不要这样了,康哥,我很怕呀。”美仪声颤地哀求。
“怕什么呢?没人知道的。”何祖康手不停地解美仪衣服。美仪护着不让,哭着说:“上次月事迟来了,我以为怀了孩子,忐忐忑忑慌了好几天,差点儿想上吊了。”
“这次我注意了。”何祖康硬拥美仪进房,整个神经已经给噬咬得无法忍受了,何美仪的可怜惊惶的样子哪能挡得住他汹涌的欲望。他解下美仪大衣襟上三颗布钮,双手一撑开衣服往下一拉,连同橡筋长裤一下拉落地上。啊,小窗口透来的光影虽然暗,美仪的胴体却如同一块细嫩白玉熠熠闪光。即使已不是第一次看这胴体了,何祖康还是惊诧了片刻,浑身颤抖。
“康哥,我和女儿去香港的申请探到消息了吗?”美仪在惶恐中问。她的确没有性的情趣,只有羞与怕。
话语朦胧恍,若来自很遥远,何祖康像一只饿疯的狼逮上了白兔,哪怕是阎罗的厉音,也要待会才理会。兽性驱赶他只顾自己解衣,抱美仪上床。
还没完事,冷不防美仪一把推开他,翻身下床,“好了好了,我怕。”
正在兴头上,他还是扑上去紧紧箍着她,下体畅快地射了。
“我母女俩去香港定居的申请什么时候批,知道吗?”
“在轮着,太多人申请了,全县一年没多少指标。听说走后门的人也要排队,每一道握公章的干部,在每次审批的指标中都掺入一个自己的关系人,这是他们之间不言而喻的规矩。”
“你还是替我多打点人情吧,多少钱都好。”
“你懂花钱别人也会,而且现在社会上都这样说,要办事亲情大过人情,人情大过证明。我拜托的人不是公安局长,他也要另托熟人去办,唉,朝中有人好办事。”
何祖康心满意足地离开美仪家,就径直走下巷,到牛牯全家。
邓月至下午没了开工的心情,在家忧心忡忡等待消息,令她稍安心的是先前美仪来复话,何祖康乐意为乐义想法子。令她坐卧不宁的是,不知何祖康把事情做成怎样。
她一见何祖康进门口,马上期待地迎上去。
“康大老爷,乐义没事了吧?”
何祖康拿出亚富的自首检举书:“亚富已经写了自首书在这里,如果我现在上交公社党委,公社革委会就不用再审问乐义了,案子破了,乐义有可能要坐牢。我现在拖延上交这一份自首书的时间,你马上去找乐义,悄悄告诉他,叫他马上坦白自首,先争取立功。快,赶在我上交亚富的自首检举书之前,这事绝对不可以和任何人说。”
邓月至听了,顾不上穿鞋,操着赤脚往芦苞公社革委会赶去。
董什么坐在办公室苦思冥想,烟抽完一支又续一支。对乐义来硬的不行,那就使软的,怎样使软的呢?
看管黑房的民兵来报告,何乐义母亲来到黑房,要求见见儿子劝说他。
“嘿,我吃饭吃懵了,开始时怎么没想到他的亲人可以帮忙呢?”董什么一拍大腿,“快回去让她进黑房见何乐义,或者带何乐义出去审讯室相见。先提醒她如果何乐义抵赖不认罪,罪可不轻,她必须劝说乐义坦白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董什么不去刑房那里,以免刺激起何乐义的反叛。很快,守卫民兵回来报告,乐义已招认,是一个叫亚富的知青传给他的。
此时夕阳快西没,橙黄色的阳光将办公室照射个透。董什么兴奋异常,他顾不得已经下班了,命令民兵去何岗村逮捕亚富,自己则喜滋滋地回公社大院寻觅马玉坤汇报。
马玉坤在他的党委书记办公室里,看样子刚吃过晚饭,还没洗的饭兜撂在办公台一角。下班不回家的时候,马玉坤就在公社饭堂搭餐。
董什么进门口就想报喜讯。突见何祖康坐在马书记办公桌前,好像在汇报知青自首检举的事。胜利者的荣耀感倏地收敛了,妈的,让何祖康拔了头筹。
“马书记,何乐义坦白了。”
果然马玉坤不但没大喜过望的表情,就连说话的口气也没含赞许的意思:
“噢,我正想吃过饭后去找你。何祖康已经教育动员了那个知青自首了,那个知青不但自首,还检举了手抄本来源的人,这是自首检举材料。”马玉坤指指台面上的原稿纸,“何乐义招供的那个人是不是叫亚富?”
“是。”董什么答。
马书记:“那就对了,那个自首检举人也就是知青亚富。”
“董营长破案效率也真高,早上侦查,下午就破了。”何祖康奉承地向马玉坤说好话。不过,董什么听来刺耳得很。这不是送针蒲团给他坐吗,挖苦别人抬高自己。
马玉坤似乎偏祐何祖康多点,他说:
“这样吧,明天祖康你押上何乐义,带上亚富去县公安局,将材料上交并汇报情况,由公安局处理。”
“不,马书记,亚富虽然是知青,但涉及坏人坏事犯罪犯法的事儿,应该让董营长去处理,这是他分内的工作,即使我不劝导或劝导无效,董营长也照样能审出结果的。董营长今天去查案的确很辛苦了。”
董什么心里舒坦起来了。原来何祖康不是和自己争功争名,刚才进门口时误解了何祖康的说话了。何祖康其实够谦和,虽然年纪是自己的叔辈了,但平时说话总是称呼“董营长”。让自己押犯人去县公安局,显然是让自己去领功,还满足自己趁机巴结上级的愿望。
“这也好。小董,你明天就押何乐义和亚富去县公安局。”
“马书记。”何祖康犹豫了一下,说:“我看乐义就不用押上县了吧。我们的目的是破案,不是为了捉人入牢,而且何乐义已经坦白自首立功抵过,说明他有意悔改。加上他还是个学生,是贫下中农的儿子,根正苗红,不是五类分子敌对分子的后代,属于人民内部矛盾,是可以教育挽救的青年。他在村中很有口碑,这次不过一时失足罢了。”
马玉坤警觉地说:“若果纯粹出于工作的考虑,那可以这样处理;但如果你因为他是你的族侄另有想法,那是不讲原则的徇私枉法。”
“我怎么会徇私呢?何奇勇不也是我的族叔吗?我不是照样大义灭亲?”
不管何祖康目的是什么,都该支持他,董什么想,他感激何祖康对他的谦让,于是就回个人情:“既然押何乐义去县对案子没帮助了,还是留下来教育教育就放了他吧。”
马玉坤听董什么也这样说,就说:“不能简单地说押上去或留下来。首先要弄清楚,何乐义有没有将黄色手抄本散播给其他人,毒害了其他人,让黄毒泛滥成灾。”
董什么答:“没有。”
“有没有和女人乱搞男女关系?”
“没有。”
“既然都没有,还好,那就可以考虑留下来。但不能随便训几句话就放人,教育要触及灵魂。过几天全公社开个斗争大会,惩一儆百,把何乐义当典型批斗。两个月都没有抓到阶级斗争的典型了,借此机会教育全公社的人民。”
何祖康掩饰住心里的高兴,马书记说“可以考虑”就等于答应了,这是他一贯的说话习惯。
牛牯全吃过晚饭,心就想着去何祖康家探问情况,很凑巧,一出巷口,刚好遇着才从公社回村的何祖康。何祖康跳下自行车,简单地和牛牯全说了,便赶着回家吃饭:“今晚的晚饭误时了,肚子饿得轱辘轱辘响。”
听说乐义不用押到县公安局,牛牯全如释重负,不押上县就意味着不用判刑了。他吁了口气,开心地踅回家。
“要是不用批斗就好了,一站在公社舞台上示众,名声全臭了,今后做人……”邓月至忧郁地对牛牯全说。“能否再去找祖康大爷说说情。”
牛牯全不屑地数落说:“不用押上县判刑已经万幸了,还梦想无罪放人!让床给你睡了,还想要求人家替你摇扇子取凉。广州公安局通报过来的大案不作处理,能说得过去吗?别说祖康不敢提出,估计马头也未必有这个胆啊!”
“好了,别扯其他了,你该上祖康大爷家坐坐,说几句好话谢谢人家。”邓月至说。她舀了盆水洗头。
牛牯全脑海马上浮现四方锅盖嚣示的尊容,搔首踟蹰了。
“怎么还不去?”邓月至侧过头催促他,“先到街上买两包香烟才去,别拿烟丝敬人。”
牛牯全忍着心里的忐忑,推自行车出门,骑到街上十字街口的廖荣记小摊档,花二角四分钱买了两包“百雀”牌香烟。返到家,一进门邓月至很关切地问:“买到香烟了吗?”
牛牯全点点头。
“什么牌子的烟?”
“百雀牌。”
“唉,一毛多钱的香烟,如何拿得出手谢人家呢?礼不重意不敬哪,快去买‘大前门’牌吧。”
大前门牌香烟可是三角多一包!牛牯全有点心痛,更主要是一个大男人上门去说情,婆婆妈妈的极难为情了。邓月至看得出老公的心思,劝解他:“在人屋檐下,不低头也得低头呀。快点吧,迟了廖荣记收档回家,你就什么也买不到了。”
“乐仁,你去买两包‘大前门’香烟回来。”牛牯全掏出七角钱,没好气地吩咐儿子,“跑步去,快。”
乐仁领了钱,奔出大厅,踅去走廊出门口了。
不一会儿门口走廊传来走动声响,邓月至狐疑地望着大门口自言自语:“乐仁那么快就回头,坐飞机去买的?”
正说着,大厅门口闪出鸦老太的身影,手里拿着三支香。
“我听人说,乐义给干部抓进刑房了。带炷香来给你,敬敬祖先,求他们保佑乐义平安无事。”
邓月至赶忙搀鸦老太迈过大门槛。
“鸦老太,你真好人了,”邓月至热泪盈眶,还有什么比雪中送炭更让人感动呢。芦苞街不准售卖香烛已有几年了,她诧异:“你怎么有香呢?”
鸦老太缓了缓走路的气喘,说:“是知青祥替我从广州买回来的,他说也是要托人东钻西钻,才找到私下偷偷造香的人,藏在行李里带回来的。快点,点着它给祖宗插上。”
邓月至望望当堂的神台,还有什么祖宗呢,神台早变成杂物台了,原来的灵牌连同灯盏香炉,几年前就给红卫兵破“四旧”砸烂了。
“没灵牌也不打紧,就在那个地方烧炷香也行,祖宗有灵的,会保佑乐义平安的。”鸦老太提醒说。
邓月至四下寻觅插香的器皿,没有合适的。牛牯全想了想,从厨房拿了只碗出门口挖了碗泥沙回来,放在神台上,邓月至点燃香,跪下双手合十轻声祷告。鸦老太也在旁边虔诚地喃喃:“祖宗有灵,你的后人乐义如今遇上难处,你要保佑他不犯着天条不惹来众憎,平安回家。”
何乐仁买烟回来了,牛牯全涎着脸皮上何祖康家。
邓月至忙完才留意到鸦老太的衣服竟是上纽扣码了下钮门。她痛爱地问:“鸦老太,你不知道衣服扣错钮了吗?”
鸦老太低头看看,不好意思地咧开没牙的嘴笑了:“我急着赶来,穿上衣服就只顾出门,没留意看。”她重新扣好衣钮,问邓月至:“你今天洗头了?”
“嗯。”
“啊呦,今天是三娘煞日子,不可以洗头的呀。你洗头是犯这忌日。”鸦老太怨责邓月至。
“哦,真是的,我忘记了看看日历。”邓月至后悔地一拍大腿说。她瞟天色开始灰暗,便说:“待会天全黑就看不见路了,不是我要赶你走,我先陪你回家吧。”
“不用,不用。”鸦老太摆摆手往外走,邓月至坚持送她回家。
“放心吧,乐义乖巧,吉人天相,他不会有大事的。”路上鸦老太不断安慰邓月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