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
看到你，被太阳烤成烤鹅，
被风雨面成面精，
看到尘污紧贴你的领夹，
看到你太阳底下无奈的凄笑，
看到你握着大把大把的老茧，
我不知递出热毛巾还是冰激凌。
宝贝，此刻，我正在细数，
你唇上干裂的水田，
一道、两道……
每一道都张着血红的大，
每一次大，都——
鲜艳得像斑斓的非洲裂谷。
此刻，我多想，
放开一切水域的闸，
让泉水逶迤而去，
用最逸毓的姿势，
把你唇上的飞皮抚平。
把你皲裂的沟壑灌满，
把你因尘嚣而起的褶皱，
以及褶皱携带的惆怅，
茫然，苦哀，辛酸，连根拔除。
297
宝贝，此刻，我正在细数，
你衣服里的哀伤，裤兜里的凄凉，
细数你头发丝里爬满的时光的灰烬，
服饰上密密麻麻的尘埃，
一粒、两粒、三粒……
那三万八千亿粒密集的臣民，
是不是在你蓝色的衣服之上，
准备超生？
倘若是，你会泅渡他们么？
你会不会因为尘埃的恣肆，
放弃振奋，
放弃妩媚，
放弃因为时光扫荡污垢的程序？
会不会，因为劳苦而衰颓，
放弃对阴霾的防备，对愁苦的宽容？
298
哦，亲爱的宝，
你的眼睛，你的心都在尘埃之外，
这个声音，我从苍穹里听到了，
从大地里感觉到了，铿锵有力。
亲爱的，我高赞你
对弯曲的时代最曼妙的姿态，
高赞你的姿态，像一块沾满风尘的仙骨；
像一位，专为
喝尽人间惆怅而来的斗士。
亲爱的，此刻，我正在细读
你额角上的所有沟壑里蕴藏的故事。
你的周遭，经年，都伴随经验而来
都在你最明亮的前额上
雕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299
宝，此刻我想伸出双手，
拭去你额上的汗珠，
让豆子一样的水汽，
滴落于脚下的棉田随地而去。
宝，此刻，我想伸出，
我柔软的舌尖为你舔一舔，
唇上的水泡、皲裂的豁口，
让丰腴的阳光豁免神之原罪。
亲爱的，你说过，沧海桑田，
都要被时代无情地凋谢，
却又自命不凡，
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天帝不看恣睢，不分曲直，
睁着散光，
近视的瞳仁俯瞰人间。
300
亲爱的，你也说过，咱们不怕灰暗，
所有的寒彻，疼痛
都会像风一样，云一样远走高飞。
所有运动，静止，迷乱，安恬
都各有各的归宿。
亲爱的，此刻，
需要你宽大的手掌，
拉开春的帷幕，
覆盖背后的荒芜。
绿茵就在脚下，干瘪的泥土，
一定饱蘸滋润，
如南方三月的梯田，
四月的油菜地。
亲爱，绿树和鲜花，
不一定要南方才有。
富庶的爱情家园，
不一定要有钱人才能架设。
你有勤劳的双手，
我有心甘情愿的脚印，
这所宽大的房子，
一定挂满绸缎，
结满爱的花果，让真情烂漫。
301
我们会掩埋人烟的荒芜，
在宽大的良田里，
种植缠绵，袅绕，婆娑……
酿造人间美酒，
把干涸的瑶池灌满。
阡陌之中，茂林修竹，
天罡，地气，芸茵，繁荣昌盛。
培植花草是我毕生的心愿，
而你，亲爱的，
就在阳光下沐浴阳光。
眯着眼睛欣赏
我此生最大的杰作——
一个王国的
花丫鬟，木侍卫，水姑娘……
都静立于你左右，任你差遣。
302
亲爱的，那个时节，
江山娇艳，时代充盈，
身后的山脉一直要延伸，
地平线要进入苍茫之处——
海上，皓月升起，
你背后的沙漠，要
枝蔓连绵，清晰，朝阳初生。
那个时节，你有你富庶的良田。
那个时节，你有你繁华的美景。
那个时节，我们有我们自己的高楼。
那个时节，我们有我们自己的劳斯莱斯。
303
想走近你，亲爱的。
可惜，有山抢了道。
有水淹没来时的路，
前方青蛇腹部饱满，
你又被生活
囚禁在一座山里，无法
满足时代的欲望，无法
于黑夜里摆脱黑暗，无法
在春蓝里泅浮上岸。
别指望我，亲爱的，
此刻，我乘坐的渡船，
正在沙滩上搁浅，已打出
向时光投降的白旗，迎风招展。
304
深陷囹圄的爱情啊，我好担心
爱情的三点式，
狱警会不会，虐待她，
一日三餐？吃粗茶淡饭，
还是山珍海味？
亲爱的，我们的爱情
会做物质的囚徒呢，还是
披精神的枷锁？
房子和轿车，还有存款，
都让给冷硬得像石块一样的爱情吧。
让爱的迷途们光宗耀祖去吧！
亲爱的，我只想
一直用双腿行走，无论爱，
还是非爱。
无论明亮，还是昏黑。
我都喜欢在地上留满脚印。
305
亲爱的，你时常说，
前方是未知的，
背后有已知，能进行求证，
才足够，在寒冷时取暖，
在落魄时找回自己的位置。
在无论多么遥远，多么模糊之时，
都能举着罗盘给心灵定位。
亲爱的，时代的风口浪尖，
我不会随着它拐来拐去，
不会像河水
一定要被礁石硬生生，
从一个方向，扭曲
到另一个方向。
不会像高山受阻的风，
被迫沉入无情的谷底。
你是我爱情的枭
你是我爱情的骜
我是在旷野之上栖息你的爱情的母枭。
306
很沉重的话题，怎么
总是在爱情里边绕来绕去？
就像背着双手背书的老先生，
又像委屈得哭鼻子的小孩儿。
就像，吃饭不小心，
跌倒于地上还蹦跳几下的无辜饭粒，
常常露出思考或者俏皮的神色，
就像没有氧气时翻转的鱼肚的白
在阳光下闪烁的鳞甲。
亲爱的，咱们就望着，
彼此的眼睛，
传递答案，或者非答案，
把答案连成一片，
看看有无败落的花絮，跌停的板块。
看看有无走失的眼睛，疯涨的白痴。
307
亲爱的，咱们沐浴爱的阳光，
离开这荒芜的，不长草木的场所，
去跋山涉水吧。
不带走一丁点儿泥土，
不带走一小块儿石子。
时光做我们的坐骑，
鞍鞯要绛紫色的，
像咱们可爱的婚姻。
马背之上，
你坐后面，
我坐前面
你有你紫色的燕尾服，
我有我紫色的软婚纱
被春风撩得一泻千里，
撒满大地和长空。
宝贝，你就携着我吧，
飞跃时空，飞跃天堑——
308
亲爱的，别留恋
我们要放弃，人间繁华，
寻找属于我们的疆域。
任风的刀口如何锐敏，
雨的剑鞘如何饱满，
我们都要寻找一袭宜人的净土，
开田辟地，种植斑斓的水稻，
晶莹的玉米和山高粱……
植种棉花，玫瑰，白玉兰，满天星。
食粮，要种
没有掠夺的地方，
不用换物的交子……
不用花花绿绿的孔方兄。
309
宝，我们离开，我们
一定要远离这甚嚣尘上的尘
我们发过誓，不带走凡尘的
一滴雨，
一粒风，
一个破金碗，
一双水筷子……
不带该带走的，
不带不该带走的，
我们只带走我们自己
干净、纯洁、憨厚、优良。
310
宝贝，我们撑着时光这枚雨伞，
走四方吧。
选择一袭沙漠，空旷
没有人烟闹剧，
没有水，
没有绿洲，我们不怕
只要有纯洁的日月，
有晶莹的空气，
有发亮的沙子和安恬的房屋。
把我们的我们，安放在
空旷的没有人烟颗粒的沙漠里面。
别忘了哥伦布，
别忘了所有的拓荒者，
倒下的，站起来的，
半躺半立的，
别忘了他们的睿智和精神。
311
撒哈拉大漠，塔里木盆地，
是不是我们的首选？
被人间荒芜了的，凋敝了的……
是不是我们的首选？
那儿的风沙，是自然之子，
就像你与我是自然之子。
先在沙漠里建起暖巢，再种植花果，
培育亲情，人与自然
成为一一对应的亲家。
我们的江山之上，有百宝箱，有灵丹妙药
根治臣民万般疾病，
咱们不收钱，一分钱，也
不收！
咱们的江山之上，还要有万能学校，
学生都是我们的娇子，
我们用鲜花激活他们的睿智，
让柔情，感激，信誉，
渗透于所有的细胞之中。
不收钱，一分钱，也
不收！
312
至于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贪婪，虚伪，歹毒，暴力……
亲爱的，我们
要举起火把翻新一次，
我们的江山，
我们的孩子，
就会成为天然纯净的水晶。
我们的江山之上，
有强壮的号子响彻山谷、平原……
有劳动的交响乐，
有铿锵的五线谱，
有快乐的冬不拉。
313
旷野之上，有花花绿绿的风筝，
有溜冰鞋，滑雪板。
有长绳，有毽子……
长长的河流，弄潮的健儿，
溜过浪峰转身微笑。
茵茵的绿草地上，花团锦簇，
落英缤纷。
小绒狗，黄花猫，大灰狼，
芦花鸡，相思鸟，
白天鹅，丑小鸭，
癞蛤蟆……
在一个院子里捉迷藏，
丢手绢……
芦花鸡抓住黄鼠狼的尾巴，
白羚逮着沙漠狼的鼻子，
笑成一团。
田畴上，有甜软的风
伸出纤纤细手，
拂去劳者的困顿。
有缠绵的雨张开
舐犊之情
蓝了绝世的情谊，
314
晌午了，宝，你看，
田埂上，麦垛旁，
有大朵大朵的鲜花盛开。
紫罗兰，郁金香，
粉百合，红玉兰，
黄玫瑰，满天星……
她们，在流动，在摇曳，
这些美丽的女子啊，
这些天生丽质的女子，让
鱼儿沉下水底，
大雁掉下悬崖。
花花草草都阖着眼睛和嘴巴，
连骄傲的明月也闭着美丽的眸子。
美丽的女子，
强健的劳者，
在软和的阳光底下，
拥抱，
缠绵，
翻滚，你追我逐，
小媳妇翘起嘴巴，
大丈夫勾着妻子长发，
捧一把清泉洒上去，洒上去——
315
宝贝，我们的江山
林木葱郁，泉水叮咚。
河流清澈见底，大海，湛蓝晶莹。
山肴野蔌，杂然前陈，
五谷丰登，
民心和暖，
丰衣足食。
宝贝，咱们的公仆和蔼可亲，
露出雪白的牙齿和柔软的笑容。
医生心似柔水，眼睛妩媚。
教师百转柔肠，耐心细致。
宝贝，咱们的江山之上，
没有银行卡，
没有提款机，
没有账本，人与人
没有隔膜，没有厚障壁，
没有沟壑，没有尺度——
316
我们的花草是自然之物，
我们的人是自然之物，
自然是我们的崇尚之神，
我们敬仰、服从……
宝贝，咱们的江山之上，
开满紫色的花朵，
紫藤萝，
紫荆花，
紫罗兰，
紫色的大丽，还有——
紫色的木芙蓉，
木芙蓉上紫色的爱，
紫色，成为爱情里
浓浓的情意，连缀成紫色的姻缘。
317
宝贝，我不能寂寂地等你，
不能始终在一张预约单上
搭建帐篷，
修筑公式，
作瞭望的哨口，瞭望你。
不能眼睁睁
看黑色的签字笑容灿烂，
自己无动于衷。
更不能头枕一张巴掌宽的
A4纸，冥思苦想。
我要见到你，
见到你燃情的眼睛。
见到你相思的白头。
见到你嘴唇下成串的胭脂水泡。
额上特意部署起来的紫色横纹。
318
此刻，我的摄像正对准你，
憔悴又涟漪的眸子。
快门与慢门相施，
所有筹划，眷恋，期盼，
在闪烁，固定，固定。
此刻，我已拿定自己，
要钻出去，
把预约单的围墙凿一个孔。
去见我的太阳，
见我的太阳神。
319
亲爱的，我钻出来了。
至少我的思想的光芒
钻出云层了。
从预约单的缝隙处
亦步亦趋地朝你走过去。
一个褐色皮箱以保镖姿态跟随。
伴随而来的，
还有你，为我购置的白色牛仔包，
就在我的背上，此刻，我的伴侣，
陪我天上，地下，
一起风尘，
一起去看马车。
看围栏，看飞机，看白云。
看我把心越过心，把视线穿过视线。
320
此刻，我就在候机室守护相思，
守护我燃情的飞跃的双目，
准备跨越的千山万水。
宝，我有听觉在飞翔
窗户口嫣然一笑，浩荡的云海
端庄地降临人间。
候机厅，头顶上
纵横交错，
你缠我绕，
恩恩爱爱。
一小点儿，微弱的笑声
我就心似莲荷，情似百合
以等待的姿势临立，然后
张开羽翅，
等宽大的时空剥离时空，
飞跃起来。
我就贴在鸟儿的翅膀之上，
紧紧地，紧紧地
蓝天就在头上，
你就在头上的云朵里边。
……
321
我是坐在中舱第七排位置上的飞旅，
空中小姐的妩媚和馨香，
我都要视而不见
我要把我抽成真空，飞出悬舱，
与外面的琼楼玉宇，为伍。
亲爱的，此刻，请别怪，我
心中，要暂时没有你。
你要暂时离开我的云朵，
让我一个人在这片
圣洁的地盘上，盘点我的过失，
我的那些猥琐的，跌宕的暖
以及我的那些不好意思见人的苍茫。
此刻，所有的对故乡，对亲人
依依不舍的感觉，都进入九霄云外
唯独我自己，才能进入九霄云内
我把我苍白的思想和飞絮，
安插在每一片能涟漪我云朵的云上，
连着，那些自私的隐私，
都毫无顾忌地穿插其中。
我要去摸摸山上的山，摸一摸
树上的树，摸一摸，树上的果树银花。
这些景物和非景物，亲爱的
都是我在地皮上，向往了许久
梦了许久，执着了
许久的人生最精致的美。
322
我就是倚着这些景致长大的女子，
心中内敛的白云，灵魂里缠绕的白云，
现在，都还在葳蕤生香——
我的花黄，我的女儿红，
我的依稀的旧梦和新梦
都在做着同一道题目——徜徉白云。
这儿有脱离凡胎的爱，爱里
植种着九个太阳，十个月亮，
他们不仅照耀自己，还照耀他人，
云海里，云山上的云，
爱的开头和结尾的完美对接，
那些虚拟的，虚张的，假情假意的
在大庭广众之中耀武扬威的魅力
包括那些戴着假清高的两袖清风，
和断章取义的就义者，都在这里
脱胎换骨般地呻吟不止。
323
这儿的桅杆和帆都指向太虚幻境
被凡尘歌颂，挞斥的地方，
有江湖河海，有人精怪兽
他们，都如僧侣般端庄。
我，一名残骸般女子，
途经此地，不能不顶礼不膜拜。
也不能不诉说，不畅想……
324
此刻，我必须，神情严肃。
以教徒姿态
匍匐于我自己的土地，
匍匐于自己的幻想和希望里边，
匍匐于时代之外的棱角上，
与白云、蓝天，混在一起。
沉醉，飘漾，倾颓，崛起。
你说过，我
是白云的化身，
是从白云上下凡的女子，
是蓝天的侨民，
是幻想连着幻想的山茶树。
那么，请允许我逗留。
允许我在时光的轮船之上，
再坐一会儿。
再以寂寂的姿态仰望蓝天，
仰望白云，
仰望一个洁白的没有尘嚣的世界，
325
云朵，一直被误解为飘逸
轻浮，来无影去无踪，
一直用来靠近非暖的暖和非爱的爱，
一直被漂浮的人类，误解为
脱离凡尘，又无固定的脚，
思维，爱，恨，情，仇
没有固定的有，没有固定的无。
此刻，我偏又要看到紧紧的拥抱，
一丝不苟的巍峨，胸怀若谷地
担当诅咒，歌颂；
担当正义，邪恶。
此刻，我娇嫩的理想，
浑厚的缠绵，
瘠薄的打算
都在云朵的面前形容枯槁。
我代表凡尘脸红，
代表自己羞涩。
低头看自己，看浮生，
有满地生灵又有一片涂鸦。
人与人。物与物。
自己与自己。他人与他人。
爱与爱。缠绵与缠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