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倾心想了一会儿,端了茶壶和茶杯来到那姓宋的桌前,他身后的年轻小厮刚要出言阻止,那姓宋的抬手拦了,眯着眼睛看她施施然坐下,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并不言语。
“宋老板乃是一个胆识过人的大人物,何必跟他一个穷小子一般见识?”穆倾心貌似不经意的瞥了眼地上挨打的人,淡笑着从自己的茶壶里倒出一杯清水,姓宋的主仆二人见了,不免露出诧异之色。
文月等人都知道,穆倾心不爱喝茶,平日里饮用的,大多是果汁及花茶。
那姓宋的稳稳放下手中茶盏,脸上不带一丝表情,“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又何以认识宋某。再者,自何处得知宋某胆识过人?”
“龙叶氏。方才那混小子冲过来时,不是冒犯了宋老板的姓氏?”穆倾心反问,喝了口水,然后扫了眼他面前考究的茶具,笑道:“至于胆识过人……宋老板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饮用皇家贡茶,难道还不足以表明?”
从出现刺客到她不请自来,都没让这人表现出任何情绪,直到这一刻,穆倾心才满意地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愤怒及惊骇,也越发觉得这人不好对付——敢僭越皇权用共贡品而且不怕被人当面拆穿,被拆穿后的心绪波动也不过一瞬间,这人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不亚于她见过的任何工于心计的人,真不像一个普通的成功商人。
“龙夫人好眼力。”那姓宋的面无表情的赞道,继而话锋一转,“夫人识得此茶,想必,也不是一般人!蔡逊,给龙夫人斟茶!”
“我生长在京城,识得这茶并不奇怪。喝就不用了!”穆倾心按下那叫蔡逊的小厮正准备端起的茶壶,冲那姓宋的道谢,“多谢宋老板款待,只是我不喜饮茶,不敬之处,还请宋老板见谅!”
不远处的群殴还在继续,只是那被打之人已经没有了骂喊的力气,只剩了断断续续的呻吟。茶棚周围的人无不噤若寒蝉,就连老板和伙计都不知躲去了哪里。那姓宋的挥手示意蔡逊退下,穆倾心又道:“即便宋老板不把朝廷和官府放在眼里,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人打死,怕是会引来不少麻烦吧?”
“这蚁民死不足惜……龙夫人这是在为这刁奴求情?”那姓宋的瞟了她一眼,脸上带了丝近乎嘲讽的笑意,穆倾心见了,不禁怒从中来,遂沉吟了片刻,冷笑道:“求情倒不至于。我与他素昧平生,这人是死是活与我无关,只不过,我想与宋老板做个交易。”
“哦?愿闻其详!”那姓宋的眉毛一挑,兴致盎然地打量着她,像是在观察一件货物。
穆倾心避开他无礼的目光,忍住发火的冲动提出条件,“我愿付上两千两白银,外加对你饮用贡茶一事只字不提,来交换这人一条性命!”
“呵!”那姓宋的轻蔑的一笑,冷声嘲讽道:“这人与你素不相识,你都肯花两千两来买他一条件贱命,还说他的生死与你无关?可怜的妇人之仁!你可知道,自打你一进这茶棚,你的一切便不再由你做主。别说你想把我喝贡茶的事传出去,便是你想走出这茶棚一步,都要看我答不答应。”
“这么说,你一早就盯上我了?”穆倾心凝眉,同时在心里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被人盯上了还懵然不知,居然蠢到让人家主动说出来。更傻乎乎地送上门来任人讽刺,这人当真是可怕,他的心思,她竟半点儿都看不透。
“宋某生平最不缺的便是银子,最喜欢的便是女人和茶。难得有一个漂亮又懂得识茶的女人,又岂会甘心错过?”那姓宋的亲手给她倒了杯茶,见她不肯接,便
摇着头一脸惋惜的道:“只可惜你不爱饮茶。不然,我们可以做一对快活的品茗鸳鸯!”
明明在说很无耻的话,在他脸上却见不到半丝下流的神情,好像他所言,再正经不过一般。
穆倾心只觉得恶心至极,遂睨了他一眼,冷声道:“鸳鸯?你都半截身子进土的人,报冤(鸳)遭殃(鸯)就有你的份儿!”
主仆二人皆是怒不可遏,那姓宋的首先恢复过来,皮笑肉不笑地道:“原以为你空负美貌,现在看来,你不仅漂亮,聪明,胆大,而且还生得一副伶牙俐齿。以后的日子,想必不会太过无趣!”
蔡逊听自家主人这么一说,也就按捺下了出声谴责的火气,只怒瞪了她一眼以表示不满,穆倾心哪里会把他放在眼里,只一脸严肃的问那姓宋的,“如此说来,你是执意要置那人于死地,而且,非要打我这有夫之妇的主意不可了?”
“倘若你乖乖跟我走,我自然会饶他一条贱命。”那姓宋的望着她,笑嘻嘻的道:“至于你是不是有夫之妇,我自是半点都不在乎!”
“你也说过,我认识贡茶,不是一般人。你当真非为难我不可,不再给自己留条后路!”穆倾心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便压低了嗓音道:“我警告你,无论是我父兄还是我丈夫,都是你一个小小商人惹不起的!尤其是我丈夫,我保证,你绝对不会想要和他为敌!”
“惹不起又如何,待我将你金屋藏娇,他们又能奈我何?便是夺妻之恨,我倒想看看你丈夫如何能雪!”
说着,他竟伸手来摸她的脸……穆倾心有些沉不住气了——这绝对是她有史以来最失败的一次谈判,她在语言和精神上没有占到任何上风,是一场彻彻底底失败的谈判。面前这人的城府,比她预想的要深得多,即便放在平时,她亦轻易扳他不倒。糟糕的是,残破的身体也有些支撑不住,加上被打的那人声音越来越小,一切都笔者她速战速决。
此时此刻,面对正在接近了咸猪手,穆倾心的耐心早已用尽,目光一冷,于袖中抽刀出鞘,以最快的速度将匕首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刀刃触及他的皮肤,此时,他的手离她的脸还有两寸的距离……